院子里还晒着不少草药,孙礼想到她会做迷魂药,不由就道了一句。
“夫人平日里还制药售卖吗?”
她是不是哪怕嫁了人,还要靠卖药给娘家添些进项?
但他这话说完,见夫人迟疑了一下,只觉可能冒犯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我在西安府有个小药铺,平日里不太被制药的行家看得上,收不到好药便经营的惨淡,若是夫人不嫌弃,愿意把成药放到我家柜上售卖,在下感激不尽!”
邓如蕴是有些迟疑,之前她卖药是不曾以滕家的夫人的名声卖出去的,眼下孙巡检直接点了出来,她没想好怎么回答。
可她再听孙礼补充,一下就明白了人家的意思。
周太太也在旁道,“表哥也是怕夫人好手艺浪费了,若是夫人愿意,咱们只私底下赚些脂粉钱,不让旁人知道。”
兄妹二人之前在同官县就看出了邓如蕴的困境,眼下给她这般遮掩着想办法,邓如蕴心头蓦然一热。
她正愁没办法稳定地托卖自制的成药,孙巡检就这样给她把门路送了上来,她再没有不接下的道理。
当下不由地同孙礼道,“孙巡检只要不嫌弃我,我断断不会拒绝。”
她说这话时,一双明眸入拨云见日,就这般看着他亮了起来,灿若天边初阳。
孙巡检莫名心下一跳,但万万不敢再看连忙转开。
他说自己的药铺其实不大,是从他过世的祖母手里继承来的,就开在西安府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他还想说若是夫人看得上,他再斥重金装点扩大一番也是可以的,但这话太过鲁莽,他在舌尖绕了三圈终是咽了下去
西安城东,长乐门。
正午时分的日头像是炉子里的火,高温炙烤着瓮城里的行人,缓慢前进的行人队伍像是烤炉里的羊肉,咋咋啦啦地通身冒出许多热油一样的汗来。
午间进城的人太多,瓮城里的行人们不得不脱下厚重的外衫或者解了怀,凉快一番。
众人都盼着走得快一些,赶紧过了长乐门进城,进到东大街,吃喝玩乐俱全,也就不必受日头暴晒了。
但有一人,侧身坐在一头麻灰掺白的小毛驴上,翘着腿打着扇,看他这一身布衣不似什么有钱人,但悠然进城的姿态,也不是为生机苦苦奔波的意思,估摸着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
他半睡不睡地,又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旁边的小厮也捡了个树叶呼哧呼哧扇,问了一句。
“六爷不,六哥,咱们要不进城后到东大街上换点银票吧?不然连买口茶水的钱都没了,穷得叮当乱响。”
他这六哥闻言才终于直了直身子,大大的蒲扇下露出他温柔的长眉,自含笑意又带着懒散的眼眸。
他扬起下巴往城门里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不怕。
“进了城就找间药铺,我去给他们当几天坐诊郎中,不就有钱了吗?”
他说西安府里有那么多药铺,“就算大的不认咱们生面孔,小药铺总是找得到的,就捡那种小巷子里的小药铺坐诊就行。”
他说完,又翘腿坐在毛驴上,闲闲摇起了扇子来。
【三章合一】
城东小院,难得的团聚悠闲。
这日滕越虽然还没来,但却派了不些人手过来,尤其有亲兵护院,玲琅到处乱跑乱玩邓如蕴也不怕。
吃过饭玲琅也跑累了,跟着她太婆婆去睡觉了。
秋风里渐渐有了明显的凉意,但白日里的日头晒得石板发烫,这会刚入夜反而不觉得太冷。
风把云都吹散了,高阔的天上繁星遥远而明亮,街巷里的喧嚣与烟火气飘了过来,喧嚣离得远了只有隐隐的声音,如同风吹草叶,而烟火气却挂在了枝头树梢,又趁人一不留神,便钻进了人的鼻腔里。
邓如蕴深吸了一气,躺在涓姨怀里,安心地闭了闭眼睛。
涓姨用毯子裹了她,一边搂着她,一边用扇子赶走最后蹦达的蚊虫。
“我这腿也好的差不多了,总是记挂着咱们在金州的老家,那么大的宅院空着没人,就算是养了狗,也要被人记挂在心,更不要说有些人就没安好心,我想着过些天,要不回去一趟。”
她说的是邓如蕴的亲叔父和亲婶娘。
邓如蕴的父亲本是个寻常的药农,但因着踏实肯干,多年前也赚了些小钱。可这些钱不过能让他在庄子里小富,养得起弟弟妹妹,再多却也没有了。
他不甘心,就想着去学制药的手艺,不想就遇上了邓如蕴的母亲。
邓如蕴的外祖父母便是药农起家做了制药的药师,他们醉心制药,膝下只有邓如蕴的母亲一个女儿。后来见着邓如蕴的父亲是真心实意想学制药,也是真心实意对她母亲好,便将制药之技传给了他。
他颇懂些做生意的门道,带着邓如蕴的叔父在金州四处找寻机会,不过几年的工夫就把家中的成药卖的金州到处都是,也开起了自家的药铺。
邓如蕴的姑母也嫁到了做生意的人家,她出嫁那会,邓如蕴的父亲和叔父给她置办了八八六十四抬嫁妆,在县里风光了好几年。
可家里日子过得好了,却人心却不齐了。
叔父认为这个家能到如今,他少说也是出了一半的力,可邓如蕴的父亲却只顾着孝顺岳父岳母,把什么都给妻子和岳父岳母,却把他这个弟弟当作管事、帮工。
然而邓如蕴的父亲却认为,如果不是岳家人拿出制药的技艺倾囊相授,又给了他最初的本钱,怎么才能把生意做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