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瞧后,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绷不住就笑了。谢沉大抵是不明所以,在车边怔怔地看着我笑。
我转过脸,咬唇忍笑,在绿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遮蔽住我与谢沉的视线时,我又禁不住弯了唇角。
谢沉与我出门?时,一般是骑马随行,今日也?不例外。马车驶了一阵儿,我撩起车窗帘看向谢沉,见暮色中,他额发间有细密的汗意,好像这会儿比午后日光最烈时还要热。
我就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清凉的丝帕,递向谢沉,让他擦擦脸上的汗。
谢沉边骑着马,边转脸看向我,却是没有伸手?来接。
我再将手?朝他伸近了些,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道:“擦一擦吧。”
谢沉伸手?接过帕子,动作僵硬地拭了拭脸,就将手?垂下了。那帕子被他攥在手?中,他勒着马缰的手?臂,笔直如弦。
原本晚上我还想?和谢沉去茶楼看看戏的,但?因为崴了脚,这一天游玩结束,就只?能?提前打道回府了。
谢家宅子大,从谢府大门?到?棠梨苑距离也?不短,我被绿璃从马车上扶下来时,谢沉似有一瞬间想?又伸出手?来背我,但?他手?刚微抬起,人就像忽然醒过神来将手?放下了,谢沉唤来府里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欲让婆子将我背送回棠梨苑。
但?我自己下地走了两步,感觉还好,可能?因为在马车上歇了一路,缓过来了,没那么疼了。我就扶着绿璃的手?,慢慢地走回了棠梨苑,谢沉一直在后缓缓跟着,跟走到?了棠梨苑前。
天已黑了,谢沉照例不会再踏入棠梨苑中,他就在苑前向我拱手?拜别,临走前叮嘱绿璃要用药膏为我涂抹足部不适处,嘱咐我要静养缓走等等。
我都一一应了下来,又问?谢沉要不要进苑中一起用晚饭。谢沉自是推辞,我也?没勉强他这十分守礼之人,就在夜色中看谢沉走远了,而?后与绿璃走进室中。
用过晚饭、又沐浴更衣后,已经是接近亥时了,我却没什么睡意,明明白日里在外玩了一天,应当疲倦才是。
我在窗边的小?榻处,剥着莲子,是今日与谢沉游湖赏莲时,折自太?微湖中的。因为离船有点远,当时还是谢沉挽袖为我折的,他的衣袖略浸在水中,迭起轻微的涟漪。
我想?起在这小?榻处,我曾经为谢沉补过衣袖,还在那袖子缝补处绣了一片竹叶。那是深秋的罗衣,现在谢沉自不会穿,应是被收压在箱笼中吧,也?不知会不会浸染着沉水香的香气。
莲子的口感当是清甜爽口,但?我神思漫漫地出神,忘了将莲芯取出,抿嚼着唇齿间泛起一丝苦涩。我回过神来,喝茶压了一压,却还压不住,那又甜又涩的味道,像是钻萦进我的心里,让我莫名地有些坐不住。
在室内走走散心不行,我走到?了棠梨苑庭中。然而?在庭中走走散心也?不行,好像这地方太?小?,盛不下我心中茫茫然的又是清甜又是生涩的絮乱。
我终是将棠梨苑门?打开,走了出去。没走几步,我不由在夜色中顿住步伐,前方,谢沉竟也?未睡,在这虫声?唧唧的夏夜星空下,徘徊在棠梨苑外的花圃旁。
见是我,谢沉第一反应好像是要转身离开?,且是身形略显慌乱的。然而他的家教礼仪等,抑制了他这不?合礼的下意识反应,谢沉顿步在原地,微垂首向我行礼,我慢慢走上前去,问谢沉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想到……”谢沉眸光微抬起,落在我面上,回答道?,“想?到……白日里日头烈,来看看花有?没有?被晒伤……”
棠梨苑外的花圃,不?仅是我的,也是谢沉的,我与谢沉都很在意这片花圃,得空就会来浇水施肥等。因为夏日里阳光炽热,为了不?使一些娇贵花朵被灼热日光晒坏,我和谢沉在几日前还一起在一些花卉上方,搭起了遮阳的花障。
应是没有?被晒坏的,我弯身看向花圃中的花朵,见都还好好的,我身畔的几株茉莉,花色洁白无暇,似是清雪点?点绽放在夏夜的月色下,香气淡雅怡人。
“小时候的夏天,我母亲常做茉莉花手串给我戴着玩”,我同谢沉闲聊了几句,手抚了抚雪白的茉莉花朵,就又松开?了,笑着道?,“好像因为是自己亲手栽培的,竟是一朵都舍不?得摘下糟蹋。”
谢沉道?:“这时节街巷间有?许多卖茉莉花手串的,让人出?去买就是了。”
我“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其他花,起身对谢沉道?:“花圃里花都好好的,没有?被晒伤。”
好像这话说下,谢沉就该离去了,原本他夜里不?睡,就只是因惦记着花,只是来看看花晒伤没有?的。
花圃旁静寂一瞬,谢沉似就要向我拱手拜别时,我忽然有?点?赶忙慌地开?口道?:“我想?到那边亭子里坐坐,你扶我一下。”
其实我这脚不?扶也没什?么事?了,走慢一点?也可以走过去的,可我不?知怎么,就忽地说出?了这么一句,突如其来的,像从心底突然窜出?来的。
谢沉微一静后?,“是”了一声,就微垂着眼,扶着我的手臂,陪我走过夜色中摇曳的蔓蔓花枝,走至花圃旁的六角亭中。
我在亭栏处坐了,坐了也不?知自己是要作甚,就僵坐在那里,身边谢沉似也僵着,似不?知是该走该留,亭畔花香浮动,亭外夜色沉沉,繁星满天。
“那是什?么星?”我忽然问道?,伸出?一指,指向遥遥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