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向佛堂门走?着,边想着谢沉将要有的劝诫,在进入佛堂后,就抬目定定看向谢沉,默然忐忑地等着他似教书先生劝我要守妇道。
然而谢沉将佛堂门关上后,却未先言语,而是将灯放在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小小物事,递给?了?我。
我伸手接过,见?是一只小泥人。佛堂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我匆匆扫眼看过,见?泥人捏塑的是一女子,着水碧衫裙,梳凌虚髻,面容看着颇有神采。
我想起清平郡的当地特产之一是泥人,在景朝蛮有名气的。我抬眸看向谢沉,忍不住诧异道:“谢相这是……买来送给?我的吗?”
“嗯”,谢沉嗓音轻柔,“今日出去?办事,午间有些空闲,我在街市里走?时,路遇一泥人摊子,见?摊主手艺不错,就向摊主描述了?你的容貌,让他捏制了?这具泥人。”
我刚刚只是匆匆扫看了?一眼,还未细瞧这泥人面容,这时听谢沉这样说,连忙认真打量起这具泥人的面相,见?之细眉杏目、粉腮菱唇,确实与我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我更是诧异,并心?中不禁浮起感动之意,可又?没来由地觉得这份感动好像有点怪怪的。因为?心?中不清不楚的,我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就看着泥人含糊地道:“确实和我有些像……”
谢沉温缓的嗓音,像是月色下?静静流淌的河水,“当时时间紧,只是简单和摊主描述了?几句,没来得及为?你画像,若是拿着你的小像让摊主照着捏制,定然更像。”
似是谢沉在为?这具泥人未能十成像我而感到有些歉疚。我心?中那种不清不楚的感觉更深浓了?,但我自己也不知?那感觉到底是什么,无法深辨,就只依礼行?事,收下?这具泥人,含笑对谢沉道:“多?谢谢相,谢相有心?了?。”
难道就只为?送我泥人而约我相见?,应该还要提一提云峥的事吧?也许是先礼后兵……我默然等待着谢沉开口,而谢沉果然开口了?,在低眉的佛像前、在昏黄的光影中,轻声向我说道:“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亲……是我想的那个亲吗?我登时愣呆在当场,怀疑我两只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我怔怔地看着谢沉,神思似完全滞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这般不语不动的态度,似令谢沉误解为?我默许了?。他眸光轻颤,倾身向我靠来,携着明灭不定的浮动光影,将我拢在他的怀中,他一手轻轻握着我肩,柔和气息拂过我的脸庞,温凉的唇,温柔地贴吻上我的眼睛。
很?轻很?柔的一个吻,似是在吻雪花吻花瓣,小心?翼翼,若是重些就会碎了?。然这至轻至柔的落在我眸上的一个亲吻,却是令我脑中霎时轰地一声,像是满天的烟火突然炸开,抑或是雪山崩塌,将我整个人都炸晕砸晕了?。
我完全不明白当下?状况,当下?状况诡异地好像我是正在做梦,一场极为?诡谲的梦境,颠倒了?是非,颠倒了?伦常,颠倒了?我失忆以来与谢沉相处的所有画面。
在棠梨苑与谢沉一同饮茶,在夜宴后送谢沉离开晋王府,将平安符香囊重又?送给?谢沉,驿站月色下?我与谢沉在井旁笑吃槐花……
所有与谢沉有关的画面,都像模糊迷乱了?起来,迷乱地连接上我记起与云峥相识相爱的那个漫长?梦境里,与谢沉相关的零碎画面。
我夜里醉酒归来时,谢沉在棠梨苑外焦土旁亭中默然看我;我为?谢沉按帕止血时,低首在他身前,仿佛是相依的姿势;我听闻云峥危矣,匆匆登车离开,风雪中谢沉苍白的面庞;我牵着云峥的手,同他一起离开谢家时,谢府大门边上跌落的花灯,与摇摇欲坠的人影……
混乱的思绪陡然像潮水向我袭来,像其?中蕴含着无数的画面与信息要我看见?知?晓,可未待我及时捉住,拍上沙滩的潮水就退了?回去?,退回汪洋大海中,海面一望无际,而海下?,深邃不见?底的海下?,是什么……藏着什么……
也许……也许什么也没有……也许我真的是在做梦,其?实我没有和绿璃一起离开萧绎、来这佛堂,我是在寝堂中、在萧绎身边看书,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入梦了?,做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梦……
是这样的,应是这样的,我缓缓抬手,想要将身前人推开,想要结束这场荒唐的梦境。然而我手刚触到谢沉衣裳,就被他轻轻捉握住,谢沉轻握着我的指尖,谢沉低首,温柔地轻吻上我的唇。
汹涌的潮水像在一瞬间全都冲涌进我脑海中,我理智的神思如是舟楫被潮浪冲击成千万碎片,碎片散乱在海面上漂浮着,我的身体亦似小舟在随波逐流,在谢沉怀中,因神思混乱不?能自主。
轻轻的吻,起初似吻触星光花瓣,极是轻柔,但?很快,那冰山下的火就燃烧起来,是经年陈酿的醇酒,寒冰下包裹的火热,温柔而又紧密,气息克制却又灼烈。
我像是被谢沉捧在掌心里一捧雪,他双手抚扶着我的脸颊,因常年执笔而有?薄茧的手指,随他绵密的亲吻,时轻时重地着抚按着我的脸颊,微微粗砺的感觉,带着隐忍的力量,轻轻地颤抖着。
我想我的脸颊或要被按出红印子了,我想我唇上的口脂或要乱糟糟的……在神思最是混乱的时候,我脑中的思绪像是破碎的涟漪,竟是混乱地在想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对真正该想的事、对现真正在发生的事,拼凑不?出一点完整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