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捋着胡须看我,不说话。
不管信不信,都坐下来算了总是要给钱的,我就从绿璃那里拿了一吊钱,放在算命先生面前,再次问道:“先生可有化解之道?”
算命先生掂掂钱收下,看向我问道:“姑娘可与这三人同行?”
我说“是”后,算命先生又问:“敢问姑娘贵姓?”
我道:“我姓虞。”
算命先生眸中一亮,右手飞快地掐算了一阵,一副勘破天机的模样,长叹着道:“不虞之祸当以虞解,化解之道正在姑娘身上啊。”
我心想这算命先生也太能现掰了,顺着问道:“何解?”
算命先生却先问我,精光烁烁的眼睛盯在我面上,“敢问姑娘,这三人里,若姑娘只能救一人,姑娘选择救谁?”
我心中第一反应,废话,当然要选萧绎,他是沈皇后的孩子,我又一错再错,对他做了不好的事,很是对不住沈皇后和他,当然要选择救他。
但刚一这么想,我就转念想到了谢沉,想谢沉待我,实是宽容亲厚,我从前行事很是使他为难,明明理亏,还烧人花圃,不过如今略表歉意,谢沉就宽容大度地答应陪我同行江南。
谢沉身在官场,难道不知江南之行背后可能波云诡谲,却还是为我这故人的请求,一脚淌进了这浑水里来,若他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定要竭尽所能相救。
可若如这算命先生所说,萧绎和谢沉同时有难,我只能救一个,这要我如何选呢!怎么能选呢!
已是脑子乱得似在打架时,云峥云世子又涌进了我的脑海里。
我给云峥戴绿帽,确实是我对不住他,他有心报复,我本也能理解,但他恨我恨到直接要拿毒茶水灌死我,这就有点太狠了!
我知云峥恨我到想我死,并曾试图亲手弄死我过,可若他这会儿在我眼前遭逢大难,我就完全能袖手旁观吗?
似乎也是不能,我不知“不能”的缘由,但我内心深处,似是在说,不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峥去死。
萧绎……谢沉……云峥……
本来我是想来算命解忧的,结果在这算命先生的一通掰扯下,我感觉心更加乱了,直到离开也没能从算命摊子那里吃颗定心丸,拿了钱的算命先生只会说:“化解之道在姑娘身上,端看姑娘行事。”
我能做什么,要是我行事有用,我就直接将萧绎一头拱到皇位上,而后收拾收拾包袱,带着绿璃离开京城,逍遥人间去了。
我现在能做的,只是收拾行李箱箧,等着跟萧绎一起离开京城。
唯一能使人宽心的,是几天后的随行官员里,是谢沉为首,我看见谢沉就感觉安心了些,好像他是这支巡查队伍里的定海神针,有他在,魑魅魍魉都得躲在暗影里,不可轻易出来为祸人间。
云峥云世子离京,长乐公主自然要来送行。于是车马就在京外滞留了好一阵,等着长乐公主与云峥话别。
准确来说,是长乐公主在单方面话别,公主殿下眼圈儿泛红、神情留恋,显然是对云世子离京远行依依不舍的。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长乐公主这般相思情深,云峥这一离去,相当于走了几十年,岂不是要思念地魂牵梦萦。
但云峥云世子的神情,相比起来淡漠得近乎冷漠,面对长乐公主,几乎一字不语,不知是否是因他性情如此,心中感情再深也不轻易展露面上、展露人前?
是否当年与我一起时,云峥也似眼前这般?我想到曾记起的与云峥的春醪亭初见,那时云峥坐在我酒桌对面时,便是一字不语,是我先出声主动邀他共饮。
这般想时,记忆竟突然就向后延展了一点,我在城门外的春风与长乐公主的话别声中,接着记起云峥在我的邀请下,缓缓起身移坐至我面前,我给他倒了一杯酒,就将这杯酒送至对我来说还完全是陌生人的云峥唇边,并无所顾忌地同他调笑着。云峥冷绷着一张脸,唇抿如直线,似是因我这般轻浮,神色有点着恼,然而在灯影下,旁人不易察觉之处,他的耳根悄悄泛红,鲜艳的血气似开在夜色里的花。
我想得出神,目光也太过专注,以至长乐公主和云峥都朝我看了过来。云峥手执着马鞭,看着我,不咸不淡地道:“王妃有何指教?”
我回过神来,含笑自解围道:“只是见世子与公主甚是般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长乐公主似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惊异地睁大了眼,红通通的双目兔子一般。而云峥面色绷紧如我记忆中那般,眸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后,便转过脸去。
谢沉再三催请后,长乐公主终于送别完毕,车马可正式启程。在行驶大半日后,在这日黄昏,车马与一众人等在一驿站歇下,驿站官员奉上晚饭。
我与萧绎在桌边坐下后,就邀请谢沉等官员共用晚饭,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又道,“此去江南,为国为民,同心同德”云云。
谢沉等尚做推辞时,云峥云世子已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就坐在我和萧绎身旁,非常地不把自己当外人。
驿站条件有限,自是不能如王府设宴那般雅致,用饭处是一张张小方桌、长条桌,随行众人都聚在厅中,共同用饭。
当然我与萧绎原是可单独等在房内、由驿站官员呈饭入内、清静享用的,但一方面我觉没必要如此特殊和麻烦,一方面也想让萧绎能在官员中名声更好些,遂就平易近人地和众人一起在此用饭。
我与萧绎坐的是张小方桌,四边只能坐四人,云峥云世子主动来坐后,剩下的一个位置,我便请了谢沉。有云峥在,就像有个冷面佛在旁镇着一样,这用饭气氛自然活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