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談不上受凍,外頭太陽烈著呢。」
裴訓月囫圇吞著糕,一時答不了話。
「姐姐,抄完家規,你和爹爹去認個錯吧。」裴松嘆氣。
「我不去,」裴訓月搖搖頭,「不讓我吃飯,我就不吃。」
她話雖如此說,肚子已經餓得叫了幾輪。裴振安罰她不為別的,只因她偷看家中秘籍,自己仿製兵器,舞刀弄炮把偶然路過的趙奶奶嚇了個趔趄,摔得折了腿骨。
說到底是後花園的路太泥濘,關裴訓月什麼事?她本就厭惡趙奶奶,這回簡直幸災樂禍,卻被大怒的裴振安罰禁閉,甚至參加不了今天的祭祖。
裴訓月忽地想起什麼,問:「哎,你進書房的時候,沒看見門口有展刃嗎?爹爹讓他過來守門的。」
「沒,甚至門也沒鎖,一推就開了。」
「那肯定是展刃心軟,怕我萬一要上茅廁什麼的,留了門。我估摸這會兒他去祠堂了,」裴訓月嘿嘿一笑,「正好方便我出去一趟。」
她雷厲風行放了筆,不忘叮囑裴松穿上披風。剛晃到門前,就看見一道筆直的黑影。
「大小姐。」展刃唰地抽刀攔下她。
「我還有幾樣小刀模子藏在昀哥哥那裡呢。東宮人多眼雜,萬一舉報給爹爹,我辛苦做的東西又廢了。」裴訓月盯著展刃,」展大哥,你行行好,趕明兒我再給你換把刀。我的圖都畫好啦,你看你這刀都快卷了刃。。。。。」
裴訓月睜眼說瞎話。展刃的刀明明鋒利得吹毛立斷。
展刃垂眸,看見她不安分地攀住自己的胳膊上,一邊說話一邊使勁兒搖著。她的手很細,白嫩的指尖帶了墨,像撫摸她心愛的刀柄一樣,摸在他堅硬的腕骨。
男女授受不親。她到底清不清楚。過了金秋她就十六歲,為甚麼還這麼懵懂?
展刃嘆氣。
「那我陪你去。我輕功好,送你一程。」展刃抽回手,離裴訓月遠了一步,抱住胳膊,「不過,大小姐,去回。」他道,避開裴訓月的眼。
「好好好。」裴訓月笑嘻嘻,攀住展刃,隨他足尖點地就橫空躍起,落在屋檐上,貓步行遠。
裴松艷羨盯著他們的背影,心裡惘然。飛檐走壁,那是他這輩子都做不到的事。他嘆氣,索性提起裴訓月的筆,把剩餘的家規抄完,省得她回來挨罰。
狼毫的餘墨滴透生宣,端莊的小楷臨到一半。夏末的風吹得窗子乍響,案上一角的瑪瑙魚鎮紙卻安之若素。
李繼昀放了筆,愣怔看著窗外的一抹黑影,同那黑影后睜圓如兔子的一雙眼。
「阿月?」他驚奇。
東宮在皇宮之外,但也有金吾衛日夜值守,想混進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展刃托住裴訓月的腰,看她跳進進窗子,垂眸:「大小姐,我去外面等你。」說罷,黑影往外一躍,那窗子就合起來。裴訓月在地上打了兩個滾,伏在李繼昀腳邊,頭往木案下一鑽,兩手像刨洞,片刻,果然掏出幾把小刀模子。
「找到啦。」她欣喜若狂,下一瞬,腦袋被一隻手輕慢地托起。
「別磕到頭。」李繼昀笑。
他總是這樣,一點兒也不惱,無論她做什麼。
裴訓月被卡在裡頭,一時間出不來,她便借著李繼昀的腕力在地上扭。景泰藍的地毯被蹭得捲起來。李繼昀嘆口氣,蹲下身,想拉她起來,誰知剛好踩中裴訓月的裙邊,腳下一滑。
二人在狹小的木案下,面對著面。李繼昀摔在她身上,哪怕胳膊肘借力,仍伏得她喘不過氣。「壓死我啦。」她推他,誰知他的胳膊摔麻了,當下便紋絲不動。
「你來找我,就為了這幾把刀模子?」李繼昀忽然問。
「嗯,我玩刀把趙奶奶嚇摔了,我爹罰我禁閉,不許我吃飯,還讓我抄家規。」她突然委屈。
「那現在吃飯了麼?」李繼昀從她身上起來。
裴訓月搖頭。
李繼昀站定,想了想,從桌上拿起個食盒。一盒的猊糖,他掀了蓋子,遞給她看:「乳糖獅子,你嘗嘗。」
「喜歡刀,以後你一畫了模子,我就請人給你做。」他拽裴訓月起身。
「那我要百鍊鋼,錯金銘,鏤空鞘,鑲珠刃。」她一邊被他拉住腕,一邊開玩笑。
誰知道李繼昀盯著她,一眨不眨,像是認真在記。
裴訓月倏忽就腦中放空。耳邊風聲又過,蟬鳴頓起。她覺得心裡發熱,卻不知道為何,回過神,已經攥緊了李繼昀的衣襟。
「一把刀模子,能做千萬把刀。假如你想要多少把,都有人給你做。你還會收著最初的刀模子嗎?」她突然問。
大梁女孩兒十五歲行過笄禮,大人們就會漸漸說起終身。可她的終身在哪裡?眾人都諱言。
時人議論,裴氏女與太子青梅竹馬。
然而弱水三千。
儲君之愛,不分軒輊,澤惠萬民。裴訓月有一點叛逆的期許,但覺得那究竟不會成真。
如果李繼昀的愛終有一天會分給許多人,那她不肯要。
「我不要刀模子。」她聽得李繼昀說。
「我只要畫刀模子的那個人。」
窗子突然就被推開,一個憨頭憨腦的年輕人站在外頭盯著二人笑,樣子有些痴呆。兩個內監趕來,朝李繼昀作揖:「太子殿下息怒,此人是外聘的挑擔工阿宋,來幫忙修葺漏水廊廡,迷路衝撞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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