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三書六聘。你都忘了。」他擺出落寞樣。
好看的男人撒起嬌來確實難拒。瑞娘抿嘴一笑,掀簾進屋去準備晚飯。她的兒子許明齡噠噠噠跑出來,舉起自己做的冰蜻蜓:「劉爹爹,再幫我削支竹刀好不好?」瑞娘聞言便斥:「都說了要叫爹爹!怎得還叫劉爹爹。」說著揚手要打小兒嘴,劉迎連忙攔住。
「不妨事。」他護住許明齡,看著瑞娘已在灶頭備下的飯菜。一盤碎椒,一盤肉末,一盒豆腐。瑞娘知道他愛吃豆腐釀肉,自從嫁進門,天天只做這一道。
他其實對豆腐釀肉無甚偏愛,只因多少年前,自己尚是孩童,餓得吃不起飯時,路過窟北許家鐵鋪,有個年輕婦人遞給他一碗堆成小山的釀肉。
他當時便記住了婦人的樣子,覺得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一張臉。
「細伢兒,來吃飯啦。」瑞娘也不叫他官人,像從前一樣喚他。
劉迎笑眯眯進了屋,從屋檐下的陰影,走到能被日頭曬到的小桌邊。
「最近北坊里不太平噢,朱府好像出了幾樁人命案。」瑞娘夾口菜,像往常一樣跟丈夫兒子講些家常話。
「嗯,我這幾日被調去朱府巡邏了。聽說來的大人,查案還挺厲害的。」他說著,夾了口釀肉,筷子插進豆腐丸子的一瞬間,他心裡一動,見那筷端好似尖刃戳破皮肉,只是沒留血。
劉迎默然。
他終於想起來,袁記門口遇到那吃燒雞的男人為何如此眼熟了。
——因為那人是他在朱府遠遠見過一面的仵作。
遞給那仵作帕子時,他可曾觀察過自己的袖口?
劉迎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袖裡的冰弩,一陣悚然漫上心頭。
豆腐丸子裡濃白的湯汁撲出來。劉迎盯著,眼前像是逐漸出現光暈,好多年前,碩白月亮下,帳幔圍疊中,他也曾見過這種光暈。巨大的挖眼金佛前有雙手伸過來,要死命按住他。他掙扎不得,呼叫無應。像被腥臭的花汁裹滿全身。
他從那一夜後開始習武。
袁記裁縫鋪口,笑臉相送劉迎的袁中乾,卻對宋昏不客氣得很。「客官,到底要買什麼?如若不買,請出去罷!」簡直是在趕客。
這副臭脾氣是怎麼開得了店?
「我還沒看,沒挑,怎麼買?」宋昏不惱,只是笑眯眯反問。
袁中乾倒也並非只認金銀不認人,只是近日裡總有人以買衫為名暗中模仿記錄他的繡品。他認得宋昏,是窟里燒屍人,一看就不像是對穿衣打扮有什麼熱衷。袁中乾怕又是同行派來的「刺客」。
「那宋先生您說說,想挑啥,幫你選選。」他索性熱心。
「溶線。」宋昏道。
袁中乾聞言立即變了臉色。「快給俺滾出去!」他拿來竹竿趕人。店裡的小二不知老闆為何忽然動怒,只管放下手中活計來勸。「袁老闆稍安勿躁。」宋昏以袖掩唇,悄聲,「我這線,是給裴大人求的。」
「裴大人?僧錄司來的鎮北侯家裴公子?」袁中乾問。
他眼珠子滴溜一轉。聽聞這燒屍的宋昏被裴大人請去當仵作,好似頗為看重,沒準真能謀個一官半職。倒也不像是作假。
「裴大人要溶線作甚?」袁中乾便問。
「我家這溶線是京中獨一份,秘方,概不外傳。裴大人如果要,倒是可以給一捆。只不過,僅一捆。」袁中乾咂咂嘴,「這線有遇水即溶,和遇水緩溶的兩種。一般來說,做衣服都是後一種。溶線上再鋪滿熒粉,洗幾次,顏色會變,那真是五彩變幻,極姿媚的。。。。。。」袁老闆幾里哇啦一通忽覺不對,連忙改口,「呸呸,極俊逸的。」
溶線這種徒增風采而無任何實用價值的線,一般都是用在小衣上。此種小衣,專貴价賣給青樓名妓或是想討丈夫歡心的貴婦。
「嗐,說來也難啟齒,」宋昏咳了幾聲,「委婉點說,就是裴大人麼。。。。。。有位相好,就是帶進僧錄司的那個婢女。兩個人,想改點花樣。。。。。。說是如果得溶線,縫些小衣,泡個湯泉,那半遮不遮的。。。。。。」
袁中乾聽得一愣一楞,老臉微紅。
這還委婉吶?
「放心,宋老弟,我這有的是。」他拍拍胸脯。
宋昏笑笑。手掌一攤,已見一金。「這是定金,大人說如果滿意,以後再訂。」宋昏道。袁老闆連忙袖子一攏收了金子,聲音放低:「宋先生裡面請?我裡頭廂房有好多稀奇的小衣,與其麻煩您來拿溶線,直接我給你照著做幾套便是。」
「不必,只要溶線即可。」宋昏搖頭。
袁中乾見推銷無果,也就罷了,收了銀子,喜滋滋地挑了個翠縷金絲的錦囊,放了兩捆溶線進去,又把自己繪製的鴛鴦纏頸花樣,摹了兩張,同那小銀鞭、瑪瑙手銬、玉塞和香蠟,一併收進紫檀木盒中。
「宋先生,收好。」他交貨時,曖昧地拍拍宋昏的手。
「知道。」宋昏嘴角彎了彎,提著木盒往僧錄司走。小二見老闆一會發怒一會又笑,摸不著頭腦,問:「老闆,下次見到這臭燒屍的,讓他進店嗎?」
「嗐!胡說!人家是宋先生,什麼臭燒屍的。」袁中乾負手,哼笑一聲,「沒想到這裴大人,年紀輕輕,也是個好這口的。。。。。。」
袁中乾說完,回身,穿過人流攢動的鋪子,走入一條通向後宅的狹小通道。通道幽深晦暗,看不清腳下。小二殷勤,送來蠟燭,跟在袁老闆身後問:「老闆,要把裴大人記在貴客的名單里麼,以後要是來試衣,咱們也能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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