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玉依舊挺直了腰背,放眼掃過那些或喜極而泣或憤憤不平的臉,聲音堅定道:「去礦里的羅家人,交由隱戶看管。受郡主府教養的孩子,如果十年後還如此部分是非,那就同他們的父輩一樣的命運。」
王懷玉沒有說稚子無辜,因為他們都是既得利益者,他們所吃穿用的都是他們父母去壓榨別人來的。
但她也不贊成就這樣把人殺了,這確實最省事的辦法。她現在這樣做也無疑是給自己留下後患。
但如果遇到問題,不想著把問題解決而是把提出問題的人解決,事情就會變得好嗎?
那也不見得。
羅家的事情,追究到底還是這個社會的問題,是世家地主和隱戶的問題。今天殺了羅家,明天還有莫家、有韋家、有雷家,她能把這些人都殺了嗎?
若是這樣,怕是真要把人逼得狗急跳牆了吧。
王懷玉還沒有找到機會和他們說,只是憑藉著自己的身份,在此將對羅家的處理定了下來。
而婁明運等人再不理解,也不會在外人面前駁了她的面子。
許是看出了王懷玉是頂著壓力給他們網開一面,羅家女眷看她的眼神都沒有那麼恨了,交代事情的時候也格外配合了些。
羅家莊大,大到出動了半個郡主府的丫鬟和一半的私軍,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才徹底把羅家的田地鋪子、家財私產清點好,運回縣城。
看著一車車東西,連綿不斷的從羅家運到縣城,一路上都圍觀了不少百姓。
但與之前的不同,這些百姓的眼裡沒有看到歡呼雀躍,沒有看到對羅家人伏誅的痛快,而是麻木的看著這些東西,這些他們一輩子都無法觸及的財富。
這樣的狀態很不對,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那些被解救出來的隱戶,也是一樣的無動於衷。
王懷玉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隱約覺得蒼梧、嶺南乃至整個大齊最缺乏的不是錢,不是什麼英明的君主,而是生氣。
一個民族,如果沒有了生氣和希望,那麼還有延續下去的可能嗎?
她縱馬跑在隊伍的前頭,從來沒有那麼認真的觀察過這些人,這些普普通通的,在歷史中連塵埃都不是的百姓。
忽然她心中一動。覺得自己好像走入了一個誤區。
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她就有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從千年後的目光俯視著這片大地上的人,不管是府里的丫鬟僕人,還是外面的百姓。她都自以為自己的做法才是對的,是進步的,是文明的。
但這些是否是他們所要的?她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就像婁明運他們一樣,他們千里迢迢的放棄盛京的繁華跟她來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難道真的是為國為民,為了讓嶺南百姓過得更好?
不是的,婁明運等人是為了在世家傳嫡的傳統中闖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名利路。她是為了躲避未來的危機,護全王家人。還有心裡不可描述的救世主心態。
王懷玉像是被當頭一棒打醒了,看著滿載而歸的隊伍,臉上也不見笑容。這讓府里一早就聽到消息的春香幾人,面面相覷。
「春香,備上一桌酒席,請婁公子幾人過來。」王懷玉吩咐一聲,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另一邊,功成身退的婁明運原本是應該要到別地去的,但是想起王懷玉對羅家的處置,心裡也開始產生了對這個合作夥伴的不信任。
「我還道榮安這一年成長了,能捨得下盛京的繁華來嶺南這裡重開始,沒有想到竟然還是這般婦人之仁。」
圍困羅家莊那天,宋回芳等人沒有去。他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去了也不過是幫倒忙。
但是聽到婁明運這樣說,卻是有些後悔他們沒有去,沒有能及時勸下王懷玉。
「斬草除根的道理便是三歲小孩都懂,她榮安難道還想著用自己的慈悲心懷來感動他們不成?」林清風嗤笑,「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她那麼蠢。」
「行了,你們也積點口德吧,榮安這段時間來變化挺大的,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聽一聽她的說法?可能有什麼我們不理解的深意在吧?」劉然滸大大咧咧道。
不過是放了幾個人嘛,要是以後不服氣了,再殺了就是了,是什麼大事情嗎?
宋回芳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但也贊同他的說法,點點頭道:「我們聽聽榮安怎麼說,我看她最近的做法,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更何況她手裡的東西確實可以創造價值。已經燒制出第一批水泥的宋回芳,敏銳地知道這個東西的價值。
如果王懷玉不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就衝著水泥這個東西,他都不希望他們鬧掰。
婁明運想到自己最近靠王懷玉出的主意賺的錢,眸子也轉了轉。
恰好這時郡主府的丫鬟過來通報導:「郡主在府里備好了酒菜,請各位公子前去一續。」
丫鬟隔著門帘盈盈一拜,幾人正想著要找她呢,便應聲而起,三三兩兩的結伴出去。
另一邊,在書房裡的王懷玉也抬筆寫下了改天換地四個大字。
………………
「郡主,我希望您能給我們一說服我們的說法,不然我很難相信,與您合作是否能達成你所說的結果。」
涼亭里,四面都是空蕩蕩的湖面,只放了酒菜的桌子邊坐著王懷玉和婁明運幾個。就連貼身伺候的春香也被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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