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漪歌在小时候有过另外一种人生。
贫穷,但远离豪门纷争。
柏常筱对她吝啬,对唯一的弟弟却很是慷慨,所以舅父衣食住行都很好,也能有机会成为姜郁迩的邻居。
她的舅舅并不贫困,在整个柏家过得凄惨的只有她。
这也很平常,毕竟生母都对她不上心,更别提是外人了。
对于她们大部分人来说,她只要还活着就好。
不过她们也没有多在意她的命,只是因为她活着,柏常筱能够理直气壮地问申庆粱多要一份生活费,而舅父柏常坚也能从柏常筱手中拿到一笔抚养费。
那些钱因她而来,却没有一分能够花在她身上。
母亲柏常筱永远只想着怎样争宠,怎样从申庆粱手中拿到更多的钱,一年到头也不会来看她几次,舅父柏常坚沉迷于牌桌,总是游离在外无暇顾她,舅母邵春梵会愿意花几十万,上百万去保养她的脸,但吝啬于给她几十块买上一件衣服。
申漪歌一年到头可能也才两身衣服,也有可能三天吃不上一顿饱饭。
没有人会管她饿不饿,只要不死就行。
她并不是现在才学会骗人的,很早以前就会了,因为她发现谎言能够让她吃饱饭,她擅长编些精彩绝伦的凄惨故事来哄骗同学、老师,也会哄骗舅父说她在家里看到了别的女人,这种时候柏常坚都会拿钱来堵上她的嘴,警告她别告诉舅母。
其实她究竟看没看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的柏常坚会不会心虚。
柏常坚不是什么正经人,他犯的错很多,她十次能蒙对九次。
当然也会有蒙不对的时候,这种时候往往会挨上一顿毒打,并不算太要紧的事了,唯一头疼的是衣服沾上的血不太好洗干净。
骗人本来就该付出代价。
申漪歌一早就知道,所以在挨打的时候,在同学老师都排挤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多难过,这也不算太要紧的事,她们本来就都看不起她,因为她没有漂亮的新衣服,因为她没有家长来参加家长会,更没有新奇的玩具可以分享。
她是命不太好,可她人也不太好,也没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
申漪歌一早就接受了她什么都不会拥有的命运,万事在她这里都不会成为糟糕的事,因为她总有本事变得更差。
申漪歌第一次觉得事情糟糕起来,还是因为她十岁那年柏邵兮降生了。
在有了柏邵兮以后,她才惊觉往日里冷漠苛待她的舅父舅母并不是天生刻薄,她们也有温柔和善的一面,只不过是对柏邵兮的。
人生有了参考,也就有了落差。
柏邵兮还离她很近很近,她每天都能看到柏邵兮,甚至还得照顾她。
分明是表姐妹,她却像是柏邵兮的佣人。
她开始渴望,渴望也能被爱笼罩,也能够听到舅母口中的童谣为她唱起。
当然这都是她的妄想,她们不会施舍她半点爱,甚至因为有了自己的女儿,对她越来越差,甚至会因为柏邵兮哭闹不停而将罪责都推到她身上,她开始频繁被赶出家门,偶尔会衣衫单薄地宿在楼道里,她就是那样遇见姜郁迩的。
她知道姜郁迩是个好人,没人比她更知道姜郁迩有多好了。
申漪歌至今还记得那是个冬夜,她穿着并不太保暖的衣服坐在家门口,脑袋缩在双膝之间,她瘦弱的身躯被寒意包裹,四肢渐渐有些僵硬,急需一份温暖的时候,耳边有道轻灵悦耳的声音响起来:“小妹妹,你怎么不回家呀?”
她实在是冷得厉害,感知能力都变弱了很多,就连什么时候有人走到了身边都不知道。
申漪歌顺着声音的指引,艰难地抬起头,借着楼道里渗进来的月光,她看清了一张清丽的面庞,姜郁迩生得就很和善,让人很难升起什么敌意,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是那种眼睛可以汲取的温度,她从未感受过这样友好的笑容,一时间迷了眼,直到姜郁迩又问了她一次,她才吞吞吐吐应了声:“我……我没有家。”
她又说谎了,姜郁迩应该也察觉到她说谎了,她直起腰扫了眼申漪歌后背抵着的门,那扇门紧紧闭着,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她忽然间弯下腰,指尖点了点申漪歌的鼻尖:“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这个年纪要是睡得晚了,可是会影响发育的,小妹妹要不要跟阿姨回家睡觉?”
……
申漪歌的生存指南里是有不跟陌生人说话这一条的,又是过于热情还奇怪的陌生人,但姜郁迩身上有股令人安心的香味,指尖也香香的,还暖暖的,哪怕只是在她鼻尖上停留一瞬,也落下了余温。
她在渴望温暖,可她不敢跟着姜郁迩走。
申漪歌紧张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死死地着门,以一种防备的姿态面对着姜郁迩。
姜郁迩撇撇嘴,她有些一腔孤勇的热心肠,她还是固执地将申漪歌抱了起来:“不远的。”
当然不远,因为她就住在隔壁。
申漪歌是想挣扎的,可她这些天每天都在看舅父舅母对表妹的温柔,看她们如何抱着表妹哄她睡觉,她有点舍不得挣开这个怀抱。
这还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被人抱起来。
姜郁迩身上的温度很高,几乎可以融化她一身寒意,虽然她没有感受过舅父他们的怀抱,但她觉得姜郁迩的怀抱一定比她们更温暖些。
或许她可以等她衣服干净点的时候,也可以等她手脚没有这样冰凉的时候再来抱她,那样她应该可以将这个怀抱的温暖感受得更具体一点。
姜郁迩很热心,她本身就是个愿意照亮别人的太阳,不留余地地将她的光芒分给了申漪歌,她给申漪歌煮了面,替申漪歌整理了房间,准备了干净的毛巾,洗漱用品,还有一套全新的睡衣,虽然有些大,但那也是她有一颗炙热心的象征。
暖得申漪歌有些缓不过劲:“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