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回房后,佟明芳已经睡下了,她想起方才收回的衣服还落在屋外,便又起身去拿。
客厅漆黑一片,门外的月光透了进来,她偏头看见大门敞着,兄弟两人靠在走廊上说着话。
闻斌问白闻赋要了根烟,出海前,也是这个场景,他要了根烟,将家人托付给大哥。
一晃都?要两年了,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闻斌猛地抽了口烟,又剧烈咳嗽了一声,白闻赋抬手拍了下他的背。
闻斌笑了笑:“没事。”
他缓了一会儿,再次尝试抽了口,抬起头来,将飘渺的烟雾吐进苍茫的黑夜里,坚挺的鼻梁被光影打?着,倔强不屈,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双眼,此时布上一层浓雾。
“你还记得我和妈去青溪村接小?芸的前一天吗?”
白闻赋看着指间的青烟“嗯”了声。
“你问我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闻斌低头,扯了下嘴角。
“不怕你笑话,讨个媳妇回家,兴奋得睡不着。”
“我第一眼见到叶芸就相中了她,接回来后,光看着她都?高兴,同?事都?说我福气好,我还每天洋洋得意的。能不得意嘛,她长得漂亮性格好,给我遇上了,天天在家等我回来,日?子都?有盼头。我承认,那时候我虚荣心作祟,很多?方面都?没有为她考虑周全,就觉得讨个漂亮媳妇脸上有光。”
闻斌停顿了下,嘴角溢出苦涩:“别怪我有这种想法,你没回来前,我和妈过着怎样的日?子,你应该也清楚。”
白闻赋咬住烟嘴,深吸一口,青烟缭绕,他的身影模糊不清。
“磊子跟我同?岁,他小?孩都?要下地跑了,我才讨到媳妇。大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苦,但我才过上正常日?子。
我以为不过就几个月嘛,一晃就过去了,出海后才知道?有了媳妇以后,几个月像几年一样难熬。
离开家的一周我就梦见她了,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海,看不到头,我想她想地抹眼泪。出海在外,没有一天不想她,看到新?鲜东西,遇到新?鲜事,巴不得拿本子记下来,回去说给她听。
我不怕说出来给你笑,天天睡在身边能碰到的人,一下子连看都?看不到,魂都?丢了,恨不得立刻赶回家。”
白闻赋的眼里卷起沉甸甸的眸光,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个滋味,销魂荡魄,他比他体?会得更真切。
“其实?我得知自己染上病后,想到可能会活不了。我倒不担心妈,妈有你,我知道?你肯定?会将妈照顾好。就是小?芸太可怜,我没个交代?,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长这么?大没负过人,心里面就觉得对不起她,我死了还要连累她,死都?死不瞑目。
我放不下她,躺着的时候,就想她的样子,想活着回来跟她见面,我就靠这个念想撑过每一天”
叶芸的身体?紧紧贴着墙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跳动的心脏找不到出路,越来越沉闷,重重敲击在心口。
“你知道?小?芸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她就是我这条命!”
白闻赋的手指微颤,烟灰四散,月落星沉。
如果不是闻斌的病情,或许在他刚回来那几天,白闻赋便会找他谈谈,将事情说开。即便是后来得知闻斌的病情不能受到刺激,白闻赋也在循序渐进地释放
出信息,试图给他慢慢接受的过程。
毕竟闻斌当初和叶芸相处的日?子不算长,说到感?情,应该不会太强烈才是。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爱而不得,想而不见,思而不语,失而不甘,在人经历生死磨难时,一旦化为深入骨髓的执念,便会成为可怕的心魔。
叶芸回到房中根本无法安睡,她以为不久后就能看见的曙光,被闻斌的一席话彻底浇灭。她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呢,如果是她最在意的二妹问她要心爱之物,她会退让吗?一想到这,心脏比刀绞还痛,她光想想已然?如此,白闻赋呢,他该怎么?办?
叶芸的呼吸乱成一团,人掉进了可怖的黑洞,身体?不停下陷,不知道?会落在哪,被什么?吞噬,一颗心颤得厉害,心神紊乱。
佟明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翻了个身,问她:“还没睡?”
叶芸轻轻“嗯”了声,爬坐起来:“去厕所。”
夜已深,闻斌回了房,独留白闻赋还靠在走廊上,半晌没动一下。
叶芸走出大门,停在他的身后,他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视线从她紧皱的眉到那双盛满无助的眼,再到微红的鼻尖。
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神色复杂。
“听见了?”
叶芸垂眸,点了下头。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开阔的走廊,敞开的家门,他的不管不顾让叶芸挣扎。
她心生恐惧,轻声说:“快松开。”
白闻赋的确松开了她的人,却没松开她的手,在走廊的时候,叶芸还吓得不停挣扎,一进家,她就不敢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心脏一下子被提起,呼吸都?屏住了。
白闻赋打?开他房门,人大步走进去,手没松。叶芸冷汗直冒,扒住门框,惊恐万分地盯着他。
夜风四起,凉意袭来,白闻赋脖子一斜,眼里的邪气越烧越旺,像个悍然?不顾的纵火犯。他根本没打?算松手,哪怕隔壁的门这时候打?开。
叶芸在他凛冽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不敢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踮着脚尖踏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