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生,你怎麼認識這妖……仙大人的?」蘇子程問道。
尹道航時隔多年,終於再次體驗到輕鬆自在,他望著漫天朝霞,次無視了那群永遠都在索求的村民,耳邊是好友嗓音朗朗,嘴角無意識帶著笑,道:「菩空大師讓他來幫我的。」
「原來是菩空大師。」蘇子程喃喃道,隨後又看向林眠魚,「如果沒有妖仙大人,或許我都不知道你……」他掩去臉上的苦澀,嘴裡卻止不住的發苦。
面前的尹道航和蘇子程認知里的好友大不相同,而他必須假裝沒看到這張臉上的頹敗和毫無生氣。
「抱歉,我非故意不告訴你。只是,當初你上京趕考,我怕擾了你……」
尹道航還未說完,一股暖意覆在冰涼的手背上。
蘇子程打斷他,鄭重道:「持生,我明白。」
尹道航鬆了一口氣。
蘇子程與之相視一笑,笑著笑著,眼前從小到大都溫柔如水的同窗好友眼皮子似乎控制不住想緩緩合上。
尹道航眼瞼顫動,並不想閉上。
蘇子程以從未有過的和緩語調道:「持生,睡吧。睡一覺,什麼都好了。」
尹道航聞言,費力地彎了彎嘴角,他勉力睜著眼,最終看著蘇子程,安然地合上了眼。
梅香淚水漫出眼眶,忍不住大哭起來。
蘇子程握住尹道航冰冷的手,無聲落下淚來。
尹道航,名道航,字持生。
然而,他這一生卻像是和這個字作對一般。
只有林眠魚和小青看到,當尹道航的魂魄離體,屍身的頭頂再度有流光溢彩閃現,這是僅屬於人的福報。
而尹道航憑著幾世的福報,將會飛升入仙界,直接位列仙班,即便只是做一個普通的小官,卻也是歲月恆長。
作為妖,只能費盡心力修行,就算好事做盡,也只有渺茫的機會才能夠到仙門一角。
林眠魚閉著眼睛,耳邊是壓抑的哭泣聲,隨後,一抹流光飛到他身前,即刻鑽入了他體內。
小青眼淚早沒了,驚喜地叫喊道:【是福報功德!主人!真的有福報功德!】
林眠魚睜開眼,抬頭凝視著屋頂。
他看到蘇子程放縱自己抱住了尹道航的屍體,仿佛要將其揉入身體般的用力,埋在其頸邊,看不清表情卻知道痛苦非常。
他從不知情為何物,今日忽然發現,這東西讓人軟弱,更讓觀者動容。
就在這時,儲物戒中的傳訊玉牌倏然裂開了一條縫。林眠魚心口驟然一跳,玉牌在掌心乍現,他馬上用神識傳訊,卻沒得到任何回復。
此刻遠處的東方,雷光閃動,隱約透著一股不祥。
小青心情起起伏伏,無比震驚道:【夏舟仙不會死在天雷下吧?】它想過夏舟仙會死在得罪過的人手裡,但未曾想過會被天雷劈死。
「區區丹劫罷了。」林眠魚不知是為安慰小青還是安慰自己。
林眠魚眸光冷凝,指腹微微摩挲著手裡的玉牌裂痕,他知道若是好好吸收體內的功德,定然能夠提升到結丹後期,可如此修為去天殊宗,依舊無異於送死。
如果按照原著來,夏舟仙絕不會死在丹劫下。玉牌受損,必是夏舟仙在丹劫時遇到了其他原著沒有書寫的劫難。
林眠魚有心無力,卻也堅定了一個想法,這或許便是菩空讓他來此的另一個原因。
努力變強,才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夏舟仙丹劫的天雷整整進行了三個月,不少門派都在暗暗關注著。
三個月後,天殊宗凰凃山的上空,最後一道天雷劈下。
凰凃山不斷震動,天雷消失片刻後,這座屬於夏舟仙的洞府,仿佛又經歷了一場混戰,竟是徹底崩裂倒塌。
不久後,修界便傳出夏舟仙順利踏入結丹,但要在宗門繼續閉關的消息。
修士們議論紛紛,那個笑容爽朗實則性情乖張的天才少年,難道會繼續突破?
再說尹道航去世後,蘇子程親自選定了一口棺材,眾目睽睽之下,讓人抬進了尹家。
林眠魚發現其中一位女子眼眶通紅,微微抬了抬眼瞼,解了村民的法術。
門口無法動彈的村民紛紛軟了腿腳,一些狼狽坐到地上,一些站穩,面面相覷,半晌後,有人站起來卻因為蛇妖的緣故,不敢前進,難以置信地問道:「尹道航真的走了?」
有人一張臉緊皺著,很是不滿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他死了!尹家的錢也應該救濟我們!否則今年災荒我們怎麼過?」
「……你們、你們還是不是人?!」身上打著很多補丁的女子是今早趕來的,看到村民們不知悔改的醜惡嘴臉,她終於忍不住大聲質問道:「尹少爺從來沒義務救濟我們,是他良善,才會每年都送我們糧食和銀錢。如今尹家敗落,你們都做了些什麼?!我看尹少爺是被你們逼死的!是被你們逼死的!」
有人與他人四目相對,神色愣怔。
有人則是露出厭惡的神色,對女子怒目而視,想罵什麼,嘴巴卻張不開,想到什麼,又變得一臉驚恐。
女子聲嘶力竭地怒吼著,雙腿無力地跪在地上,捂著臉哭泣:「為什麼大家會變成這幅貪得無厭的樣子?為什麼……尹少爺……尹少爺是多好的一個人哪!從小他只要見我們誰家有不便,便會出手救濟……這些良善之舉,卻被你們視作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