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一句无事,“这几日恐怕要叨扰女郎,还请女郎海涵。”
不海涵也要海涵了。
她点点头,“只要郎君能遵守诺言,不要伤害我家人,两位郎君住几日,那也没事的。”
说着,她对他点点头,“郎君身上还有伤,待会膳食会有人送到房门前。”
她不想和这个人继续说话,打算转身过去。
晏南镜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这人来了一句且慢,“女郎认识陈赟这个人吗?”
似乎是怕她听得不够明白,“是荆州有名的道人,女郎应该听过他的名号。”
她微微挑眉,少倾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知道,不过陈道人好几年前就已经驾鹤西归了。郎君找他有什么事吗?”
晏南镜望着眼前哪行面庞上露出诧异。
“死了?”
晏南镜微微颔首,她盯着那张脸脸色微变。然而眨眼的功夫,那张脸又恢复了过来。
“贵客寻陈道人有事?”
她依然是那副困惑的模样。
他笑了一声点头,“听闻陈道人会仙术,擅长医道,在荆州声名远播。我也曾听闻过他的名号。我家中祖母被旧疴所困,所以想要请他前去为祖母治病。”
阿翁擅长医术,而且治病不分高低贵贱之分,高门大户他治得,而且收取钱财毫不手软。但对平民百姓他也看,全都不取分文。
可惜这世道,人鬼并存。
阿翁治过一个仆役,仆役这种人比平头百姓还不如,平头百姓还是良籍。但仆役就是贱籍,生死都是主家的奴婢。连带着生的孩子都是家生子。子子孙孙都是奴婢。
他们在主家看来,不过是会说话会喘气的猪马牛羊。生死都不在意,至于病了,也不会花多少功夫,病了就病了,死了就死了。算不上什么事。
那个家仆是主簿门下的家生子,刺史主簿的位置在州郡之内至关重要,除却刺史之外,他说的话举足轻重,这样的位置一般是由刺史让当地大族担任。
那家仆病了好段时日了,能用的法子都用过,却毫无办法。最后眼看着自己一条腿上的肉都烂光,连着主家嫌弃,要把他丢到城郊外的庄子上自生自灭。
家仆的亲人知道荆州城里有这么一个道人,连忙抬了过来送到门口。
晏南镜记得,那家子抬着人过来,还没来得及问来意,就当着一众人的面前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口里喊着求仙人救命。
阿翁出去看了一眼他的病腿,病情看着太过严重,还回来起了一卦,说命不该绝。着手给那家仆治病。治了大半年的功夫,那条烂腿竟然渐渐地好转,不仅人能下地走动,就连肌肤上的疮面也全都愈合。看着已经恢复的和常人没有太多区别了。
谁知道,突然有一天,许多持刀的兵士把他们家给围了。将阿翁给拖拽出去,因为她和杨之简年少,所以才幸免于难。
这年月说抓人就抓人,连个说法都没有一个。
幸好她让杨之简赶紧去那些,曾经被阿翁诊治过的高门大户里打探消息。
那些人受过阿翁的恩,也知道良医难得,谁又能保证自己和亲人可以一世无病无痛。不管怎么样,都可以用得上。
过了小半个月的时间,阿翁才被放回来。
原因竟然是他治的主簿家的家仆,偷了主家的钱财,知道自己留着不安全,竟然趁着每次复诊的机会,偷偷的塞到了自家家里。
家里人口不多,平日里除了逢年过节会彻底打扫之外,并不会做过多的翻动。所以一时半会的竟然没有被发觉到。
那家仆偷窃事发之后,就诬陷阿翁,说是都是他挟恩要自己偷取的。而且钱财也都放在陈道人家里。
后面有个受过阿翁诊治的长史,下令将家仆严加拷打,最终家仆受不了拷问说了实话。那些钱财都是他自己想偷的,藏在陈道人家里,不过是想借个地方藏赃,就算事发,还能将罪名全数栽赃到陈道人的头上。
阿翁平白无故的受了一场牢狱之灾,虽然放了回来,但也带了满身的伤。
晏南镜记得从大狱里回来一个多月之后,阿翁把那些医书,以及看病用的针石以及各类药材,全数一把火烧了。
她那会儿急的要哭,她知道书籍这时候是多珍贵的东西,许多都是孤本,想要传播都只能靠一个字一个字的抄。
“阿翁,这样不是太可惜了吗?”
她问道。
阿翁摇摇头,“人心坏了,治好了躯体,又能有什么用处!”
苍老的面庞上满是悲愤过后的冷淡,“医道说白了,终究只是小道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从此之后,阿翁就关门谢客,再也不给人看病了。
莫说阿翁已经去世了,就算还在,也不会给他祖母看病。
正说着,那边阿元已经提了个食盒过来。
看这架势,应该是给这俩送饭来了。
她对面前人点点头,打算先行离开。谁知道她才扭头,那人开口,“女郎一起吧。”
晏南镜诧异回头,见着他袖手笑道,“毕竟没有做宾客的,让主人留在一旁自己却大快朵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