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蒙蒙扬扬的从天际落下,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远处的田埂路间空无一人。崔缇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提着手里的猪皮,走在泥泞的田间小道上。
荆州地处江汉腹地,天冷的慢,哪怕到深秋都是有浅浅的余热。不过眼下过立冬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残留的那点点秋高气爽也被一阵接着一阵的雨水给散得什么都没有了。
雨水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小道上的土和雨水一混,直接成了烂泥一滩。一脚踩下去,拽着人的鞋履就往里头陷。
走过一片低矮的房屋村落,到一处田庄跟前。他拾起铺首下的铁环敲了敲门。
敲过三声之后,门从里头吱呀一声开了,里头露出个半大小子的脸,“崔郎君来了?”
看清楚来人的脸,少年连忙开门,让外面的崔缇进来。崔缇摘下头上的斗笠,又把身上的蓑衣解下来一并递给那少年。
“白宿,你家女郎在不在家?”
白宿连连点头,“在的,今日落好大雨,女郎一直都在家里。刚刚出来看了会雨,又回去了。”
说着,白宿领着崔缇往堂上面去。
见客的堂屋门前的竹簾已经完全放下来,毫无装饰的素屏几乎就压在门口,将意图灌入里头的风全数挡在外面。
晏南镜坐在堂屋深处的坐榻上,跟前放着一只火笼。
坐榻上原本铺着的竹席,换成了厚实的布,上面放置着一只矮几,用来放一些物品。
崔缇绕过门口摆放的屏风,见到坐塌上的少女。
她身边的木案上,放着几只铜灯豆,灯豆里的灯光映照在她侧脸上。听到了屏风那儿的动静,她抬头看过来。冬日的灯火晦暗,但看过来的那张脸庞却足够的炫目。
“知善。”崔缇唤了一声,很是拘谨。他站在素屏前头,局促的拍了拍身上的衣袍,想要把上头粘上的寒湿都给拍掉。
晏南镜坐在那儿,小心的把手放到火笼上,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她回头看过去,灿然一笑,“你来了?”
面前的少女正是最好的年纪,身上襦裙简朴,但胜在整洁大方。她素面朝天,鸦黑亮丽的长发被她甚是随意的用根木簪盘在头上,没有半点珍视讲究。即使屋内昏暗,但她在那儿,格外瞩目。
“我今日得了这些,前几日听你说想要些彘皮,所以特意给你送过来。”
见到晏南镜看到他手里的那些东西,崔缇顿时更窘迫了。
豚彘这东西肮脏,养在茅厕旁边,食用秽物为生。但凡门第高些的,家底宽裕的,都舍弃掉豚彘,去食用羊肉。
他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有些后悔提着到堂上来。应该在外面就叫白宿拿走。
晏南镜起身走到他面前,言笑晏晏,“我正头疼呢,你就这么送过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说着就要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
崔缇见着她竟然真的自己过来,连忙往旁边躲开。彘皮他从庖厨那儿拿到的时候,已经洗了几遍,但他还是嫌脏。
糟污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过她的手。
“这种事你怎么亲自来。”
“还是我来吧。”
只见着一个妇人掀开竹簾进来,笑容满面的从崔缇手里接过穿着猪皮的草绳。
“阿元去弄个火笼来,”
晏南镜笑道。
少女生的明眸善睐,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可见的有两个浅浅梨涡。
名唤阿元的妇人哎了一声,过了小会送来了一只火笼。
火笼是南方州郡里冬日必备的器皿。用竹篾织成带提梁的竹桶,内置大小合适的陶罐,里头放上烧红的柴火木炭之类,提在手上取暖。
“阿兄来了书信,说今年冬日要比往年要冷些。”
崔缇两手盖在面前的火笼上,里头炭火烧得正旺。面前的少女脸上也被炭火的热意烘得绯红。
她的手虚拢在炭火上,轻轻搓动手指。
皙白的指尖在火光下有了些许红润的粉色。
“杨郎君这么说了吗?”崔缇不自在的从炭火上的指尖上挪开眼,问了一句。
晏南镜点头,“这上面阿兄得了阿翁的真传,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十拿九稳。”
崔缇的面上露出几分由衷的敬意,“我见识过陈仙人的本事,既然杨郎君说了,自然就是真的。”
说着,他放在火笼上烘烤的手不由得搓了几下,流露出感叹的神情,“如此的话,今年这个仗,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