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潮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挪到病床边上。刚才大夫嫌他们碍事,把人都赶到角落里去了。
杨桃哭得两只眼睛都要成烂桃子了,哆哆嗦嗦地拽着她的胳膊:“大姐,海音不会聋了吧。”
她看周婷婷就是发高烧聋了的。
巨大的恐惧攫取着江海潮的心脏,她不知道啊,要是海音聋了可怎么办?
她爸爸还要在外面打工挣钱养活他们,她爸爸不能像周爸爸一样不上班专门培养海音啊。
海音以后怎么办?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了,撞到了仇老师的头,他正火冒三丈,至此破口大骂:“你有没有规矩啊,推门不长眼睛啊。”
校长恨他到现在还不知所谓,开口呵斥:“仇老师,你好唻!”
杨桃哭着看跑进门的奶奶:“奶奶,海音要聋了怎么办?”
婆奶奶跑的包头的方巾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一只脚穿着解放鞋,另一只脚光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仇老师:“我家妹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我再自杀,把这条命还了。”
仇老师吓得瞬间腿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
杨桃吓得浑身发抖,哭着喊奶奶。
家婆奶奶一步步挪到病床边上,跪在床边,抓着海音的手一声声喊:“来家啊,海音不怕,婆奶奶在哩,来家啊,我海音来家啊。”
这是在叫魂。
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小孩子命轻,魂容易散掉。所以生病时要叫魂,不然魂被阴差勾走了,小孩的命也没了。而且就算侥幸活下来,丢了魂也傻了。
杨桃哭得更加厉害了,连虞凯这个自诩的男子汉都憋不住,眼睛通红。只有江海潮还呆愣愣的,看不出一点喜怒。
还是舅奶奶意识到不对,一下下地摸着她的后背:“没事啊,海潮,没事了,海潮。”
大夫叫这病房的人吵得吃不消,又从隔壁办公室跑过来呵斥:“哭什么哭啊,周婷婷是吧,那个是打了庆大霉素,我又没给你们家的用庆大霉素。对了,把医药费交了,快点交,还要用药呢。”
校长总算找到能开口缓和的地方,立刻催促仇老师:“去,把钱交了。”看仇老师还想找话讲,他瞪眼睛,“你够了啊,你还要怎样,生怕人家不撅了你是吧。”
仇老师嘴里嘀嘀咕咕的。
江海潮突然间冒出一句:“医生,我妹妹会不会烧傻了?”
就像杨家圩村上的傻子一样,小时候烧傻了,本来据说很聪明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大夫摇头:“这我打不了包票。”
杨桃“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卢艳艳和陶静他们跑过来,听到杨桃哭“海音傻了怎么办?”,跟着不知所措。
刚才,他们班同学都跑出去找海音了。
海音怎么会傻呢,海音多聪明啊。她看着数学卷子不用算,就能立刻报出答案。
江海潮没哭,她抬起脸,眼睛死死盯着仇老师。
刚才还叽叽歪歪不肯交钱的人立刻跑走了,嘴里嘟囔着:“我去交费。”
舅奶奶抱住江海潮的头,安慰她:“妹头,没事的,海音刚生的时候,算命的瞎子到你家讨水喝,说海音命硬的很,不会不好的。”
讲妹头命硬,用老观念是不好的,但舅奶奶认定了妹头就该命硬。命不硬,妹头怎么可能过得好。
大夫又给海音量了次体温,可惜江海潮看不懂体温表,不知道到底退烧没有。她只看到大夫跑回了办公室,然后拿了银针出来,在海音手指头上扎针挤出血来。
扎到第三针的时候,海音动了一下,病房里的人都如释重负,舅奶奶也松了口气:“好了好了。”
仇老师刚好交完费回来,见状强压下去的火气立刻冒出头,阴阳怪气道:“不没事了嚒。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吓哪个噻。”
大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冷笑出声:“要是我家妹头出事了,老子第一个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