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是住在江家的,所以才能一早就推着板车来回两趟把粮食运过来。饶是这样,这会儿他们前面还排了十几号人,因为好多人昨天晚上都没回去,就在粮管所等。
杨桃惊讶地看海音:“这么快啊,你都写完了?吃饭吃饭,赶紧吃,现在冷得快。我炒了蛋炒饭,还有酸胡椒炒扁豆。”
海音却把饭盒推给了大姐:“姐,你吃吧,我刚喝了麦乳精,我还吃了锅巴,我肚子饱了。”
江海潮也想起来,拿油炸锅巴给杨桃吃:“卢艳艳她奶奶炸的。”
瞧见家婆奶奶从旁边过来,她又喊:“婆奶奶,吃锅巴。”
婆奶奶拿了一块,先招呼家公爷爷:“兴德,你吃点锅巴吧。”
今天他们特地带了水出来,不怕嘴巴干。
江海潮却吃了一惊,家公爷爷是昨天一大晚才到家的,她根本没注意看他的脸。现在叫大太阳晒着,她才发现家公爷爷的脸和脖子还有手,全都又黑又干,简直成了梅干菜。
他怎么这样啦?
家公爷爷看了眼炸的油亮灿黄的锅巴,只随口道:“你们吃,我去看看。”
婆奶奶却塞到了他嘴边:“你吃,明儿我炸了让海潮带给她同学吃去。”
家公爷爷只得吃了块锅巴,但江海潮感觉远远不够。现在的家公爷就像被榨干了浑身所有的油和水一样,干瘪的让她害怕。
于是她又拿锅巴往前送了送:“家公爷,你多吃点啊。”
家公爷爷却没再伸手,而是摇摇头:“我去问问看还要多久。”
终于轮到他们家了,验粮员戴着眼镜,顶着郭富城头,看着潇洒极了。他嘴里叼着香烟,火光一闪一闪,让江海潮不由得怀疑转头看墙上刷的红漆:粮库重地,严禁烟火。
验粮员个子不低,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人老抬着下巴,仿佛这样可以高人一等似的,说话也舍不得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只嘴皮子微动,声音含混不清:“江和平家的?你家种的是什么稻?”
家公爷爷赶紧回答了一通问题。
然后验粮员拿出根中空铁管,往蛇皮袋子一戳,在洒出来的粮食上抓了一把放在手上看,又送到嘴里咬了两口,“呸呸”吐出来,盖棺定论:“不行,没晒干,杂质多,要重晒,筛过了再拖过来。”
三姐妹都急了,她们家的稻子哪里没晒干了?都晒了好两天了。修远大妈过来帮她们翻稻子时都说晒得干干的,算不了一等起码也是个二等,怎么到了这验粮员嘴里就变成了粮食不合格了?
家公爷爷却没发火,只朝验粮员笑:“帮帮忙嘞。”,说着,他把人拉到旁边说话。
江海潮她们都伸长脖子想看看情况,却被家婆奶奶一人一巴掌拍在背上:“看什么看,看好稻子。”
跟在他们后面的人却小声嘀咕:“狗日的,怎么是二道毛,这家伙。”
三姐妹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全转头看他,那人却不耐烦:“看什么看,小妹头,看好你家的稻子吧。”
说着,他又骂自家的小孩,“死人啊,看好了,老子出去一趟。”
等到他再回来时,口袋鼓鼓囊囊的,江海潮踮起脚看到了,是装的香烟,红塔山。
那头家公爷爷终于跟验粮员说好了,验粮员板着脸,活像家公爷爷欠了他上万块没还一样:“四等粮,江和平家的,四等粮,扣五个。”
江海潮又急了,她家的粮食以前都是二等的,怎么现在变成四等了。扣五个就是扣5%的水分,这么一来还要再多交好多粮。
海音已经口算出来:“多两百斤。”
家公爷爷却没再跟验粮员争执,直接拖着粮食过去称重。
春英嬢嬢已经交完公粮,跟小伟哥哥推着板车出来。看到这幕,春英嬢嬢怕小妹头不懂事,嚷嚷出麻烦,一把拉住江海潮,小声道:“别讲话,得罪不起,二道毛下作的很。他不高兴了,有的折腾人呢。”
江海潮只好闭上嘴,跟妹妹一道上去帮着家婆奶奶把稻子连蛇皮袋一起搬到过磅秤上称重。
过秤的人好讲话多了,收了一包香烟就直接上砝码记重量,只念了句:“那你爱国粮就不够了啊。”
家公爷爷嗯了声:“先交公粮,后面再说。”
江海潮倒是想回家再拖稻子过来,但后面队伍已经排的恨不得能绕湖港镇一周了。等他们推着板车回来,肯定还得从头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