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到了自留地上,还是分工各司其职。两个姐姐负责抬水,海音管浇菜。中间的空档,她还要拔菜地的野草,忙得不可开交。
三奶奶挑着担子从旁边走过,看到几个小妹头就笑:“你们一放假,你们奶奶也要放假了。”
看看这片自留地长的,没拔掉的辣椒红红绿绿,挂成了一串串的小灯笼。八月份种下去的莴笋眼下抽了条,正是最嫩最爽快的时候,不管是放大蒜一块儿炒还是连着莴笋叶子一起炒,都好吃。还有嫩生生的小菠菜,这会儿烧汤有点早,但是拔了拌豆腐最好。其他诸如韭菜、晚豇豆、白萝卜、胡萝卜还有青蒜更不用说,个个都是水灵灵。
可不是妹头们照应的好。
“才没呢。”江海潮坚决不敢认,“我们都没干什么,我家公爷爷家婆奶奶快累死了。”
三奶奶叹气:“这有什么办法?哪回大忙不是塌掉一层皮?下苦人的下苦命哎。你们可得好好学习,以后表吃这个苦。”
来了来了,又来了。这简直就是所有大人谈话的标准结束语,可以当成作文经典结尾的那人。
姐妹三人偷偷朝彼此使眼色,个个都哼哼啊啊,坚决不搭话。
待浇完菜地回家,家婆奶奶已经进了灶房,正在从坛子里抓酸豇豆和酸扁豆,看到她们还皱眉:“怎么不炒个菜呢?”
江海潮下意识应道:“昨晚上的南瓜丝还没吃完啊。”
“中午就不吃了?”家婆奶奶捞好酸菜,将锅里翻滚的烫饭盛了一大盆,剩下的全都舀进开水瓶里去了,“把锅洗一下,把酸豇豆和酸扁豆切了炒了,多放点油。”
说着,家婆奶奶从灶台里面的锅舀了煮好的猪食,又加了米糠搅拌好,然后才拎去喂猪。
江海潮惊讶:“婆奶奶,我们中午带烫饭到田里吃啊?”
她还以为会让海军跟超超送呢。
其实去年她家割稻子时,她跟海音只割了个把小时,太阳一大,妈妈就喊她们回家烧饭送田里了。
“那当然了。”婆奶奶的声音隔着窗户有些含糊,“跑来跑去白耽误功夫。”
杨桃偷偷朝江海潮使眼色,从橱柜抽屉里又拿出三个鸡蛋:“跟酸豇豆一块儿炒吧。”
海音懊恼:“早知道我们刚才割把韭菜回来好了,正好炒鸡蛋。”
江海潮突然想起来:“对了,韭菜,还有酸韭菜,拌了带上吃吧。”
她洗好锅,倒了多多的菜籽油,等到烧热了舀了一半到碗里,拌上从玻璃瓶里夹出来的酸韭菜。剩下的熟油则全都用来炒酸扁豆和酸豇豆了。
杨桃还夹了酸辣椒切碎了丢进锅里一块儿炒,家公爷爷进灶房闻到辣味气得骂:“一天到晚放辣椒,早晚有一天你胃痛的满地打滚。”
杨桃躲在大姐后面偷偷吐舌头,酸扁豆本来就该放辣椒嘛,不然怎么好吃?
饭菜上桌,大人孩子都跟打仗似的呼噜噜喝烫饭。家婆奶奶一开始还抱怨她们煮这么多蛋浪费,家公爷爷把两只蛋都磕了,放了只到她碗里,她才没再多说。
吃过饭收拾完,太阳也升到树梢上了,五个小孩跟在大人后面下田去。
一路上,同去田里割稻的人都打招呼:“下田啊。”
还有人开玩笑:“兴德大大,你们家今天人手足啊,都要凑个生产队了。”
家婆奶奶笑着接话:“那是啊,我们家人丁兴旺,是大富大贵的气象,这不收黄金来了嚒。”
过了中秋节,秋天真的来了,仿佛一夜之间,到处都是打翻了颜料盘浸染出的金黄。田地是金黄的,太阳也是金黄的,阳光热烈地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好像连空气里流淌的都是快活的气息。
看着这么一大片稻田,江海潮觉得自己肯定会腿软,要割这么多稻子呢。
可她扫过的第一眼,心里弥漫出的情绪竟然是:好多稻子,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从端午节插秧到三伏天灌水,再有各种施肥打农药除草,经过了小半年的艰辛,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都晒塌皮,衣服背上挂了好多盐花,才丰收的粮食啊。
杨桃站在田埂上,眯眼看天上的太阳,小声嘀咕:“太阳驾着金黄色的马车而来,哪里不好了,明明很好。”
她报的是作文兴趣班,上礼拜天写的作文开头一句就被老师批评了。
江海潮哈哈笑出声:“你们班总共三十四位学生,三十篇作文都用这句话开头,老师不发火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