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
法藏舔了舔唇,“众生皆苦,小僧不能放弃一人。”
瑟瑟啧声皱眉,暗骂这老和尚真是棘手,现成的阳关道放着不走,偏要去闯独木桥,上回见到这么不识时务的东西,还是苏安恒。
想起苏安恒——她在腹中狠狠呸了声!
真要说掌权了拿谁开刀祭旗,她预备的便是他,或添上法藏,也无不可。
法藏瞧她皱眉瞪眼,狠色毕露,不似贵女娴雅神态,倒如《辩经图》里持刃的罗刹,顿时倔劲儿也上来了,咬紧牙关,坚决替人请命,两下里僵持,静夜中突然传来哒哒马蹄声,前头有人高声质问。
“是谁?”
朝辞昂首傲然道,“安乐郡主深夜出东宫。”
那人哦了声,率队控缰退开,有人高声汇报,“都尉!北市有火光!”
他们匆匆忙忙奔那头去了。
“舍利是假的,禅杖又是假的,我便换个假国师又有何难?”
瑟瑟问武崇训要来仿制的七重棺椁,一重重拆了把玩,自言自语。
法藏也沉得住气,两眼往虚空里瞪着,语调依旧从容。
“圣人当初学佛,便嫌沙门宗派纷呈,林林种种,有法相宗、三论宗、天台宗、华严宗、禅宗、净土宗、真言宗、律宗……不知何从措足,天下信徒亦皆如是。若是三十年前,郡主要灭了我华严宗,另捧他人做国师,自是易如反掌,旁宗亦有高僧,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哗啦啦取而代之。然这三十年来,不论是高宗所立龙兴寺,还是圣人再立的大云寺,或是两京的太原寺,皆由我华严宗弟子住持,所谓聚沙成塔,力众海移,郡主要使旁人假冒小僧,三五年内断难。”
顿一顿,语带威胁。
“至于重头再捧别宗,非得花个二三十年!”
“大不了我答应你!”
青金马齐备,瑟瑟可不耐烦等待,抓起棺椁掷入法藏怀中,打得心头剧痛。
“秋后算账,饶他们死罪,却得上终南山修栈道!”
法藏道这也无妨。
“苦修明志,当真如此结果,小僧也随他们往终南山讲经便是了。”
话里话外,并不确定瑟瑟能得偿所愿。
这条件也算可行,武崇训品度瑟瑟神色,便催车夫速速回府。
车轮转起来,瑟瑟抽动鼻头,俯到他肩上嗅闻,似有若无一抹漂浮游走的郁金香,似那人在雨里奔忙。
她晕头转向,牵起琴娘的衣带,并无所获,转头狐疑问。
“方才表哥坐着什么?郁金么?”
如今这家香料铺是杏蕊管着。
并州之战战况惨烈,见者伤心,商路许久无人往来,以至京中郁金断绝,库房剩的几十筐售价高企,从前论百十斤卖,如今全拆散了,一斤、两斤的卖,哪还有人舍得砌墙,砌水池?磨出粉来做些把玩的器具,就够叫人羡慕了。
杏蕊瞧武崇训面色不好看,忙道,“郡主方才在院子里着凉了吧?哪里还有郁金,最后两筐都叫张刺史府上收去了。”
张家,乃是相王的半个连襟,窦娘子的夫家,随州刺史张崇家。窦娘子危难之中挺身而出,冒险入宫,抚养相王的几个儿子,相王恢复亲王爵位后,知恩图报,将张刺史全家接来神都居住。
瑟瑟哦了声,便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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