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指事关国运,自是越早奉进明堂越好,耽搁在西京,成何体统?”
侧目瞪着张易之,口气带些责怪。
“臣远赴法门寺已是三年之前,走时圣人亲点控鹤府预备典仪,想来样样筹划的周到?不必临时抱佛脚罢?”
张易之压根儿懒得理他,和张昌宗交换了下眼色,复向李显看去。
李家男人多半器宇轩昂,唯有这位太子,总是一副水蛇上岸,遭人抽掉筋骨的倒霉样,今日却不知为何,高高仰着头,任珠旒次第遮眼,笔刷样在面上扫来扫去,倒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了。
正揣摩,李显忽然转过头来直视他。
“十七年前孤出京不久,新丰县地面震动,江河逆流,东南竟涌出一山,蔚为奇观,有人上疏,道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故地气塞隔,而山变为灾。”
张易之听了大为吃惊,又暗自窃喜,太子向来软弱,只因安乐郡主与法藏昨日碰过头,便胆敢公然直斥女主带来灾祸。
“殿下旧事重提,是何居心?”
张易之故作不解,指队列中抻头表现的洛阳令张昌仪,也是张家人,品貌却远远不如,生的腿短腰粗,方头大脸,看起来憨憨的。
“蒲州近来仿似亦有地震?我那日听洛阳令提了一嘴,没听真切。”
张易之拿腔作调,激动地想提起两只爪子搓弄。
从前太平很瞧不起他这毛病,常嫌弃地骂他,苍蝇才搓脚。
不要紧,蛇虫鼠蚁都没差,只要摁下李显,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外戚,与太平平起平坐,不,甚至高出半截,到那时,他才不会跟太平计较,她不过是个被惯坏了的少妇,白混在局里多年,至今尚未摸准圣人的脉门儿。
“正是呢。”
张昌仪显得十分为难,摊开双臂。
“蒲州地震强烈,虽未有涌山之象,但河道易位,沿途灾民数千,田地房屋尽数被毁,这……”
他说着,上前几步,和张易之前后夹击,把李显堵在中间。
“太子殿下的意思,难道是天人感应,上苍降示责罚?那圣人是该下罪己诏还是减膳、释囚,减免税赋?下官以为,圣人尚在病中,不宜大动干戈。”
越说越离谱了。
左近的凤阁侍郎魏元忠听不下去,出声斥责,“张郎官慎言!”
鸾台侍郎韦安石兼天官尚书也昂然踏前半步,以示支持,跟着秋官张柬之、夏官姚崇、冬官陈思道索性站成一排,协力同心,如此六部尽出其四,唯有春官武三思、地官李峤默然不语。
有六部做表率,余者赶紧表态,左右肃政台两位中丞向来嫉恶如仇,曹从宦冲动,放下笏板便要摘冠,被陈思道侧目瞧见,忙示意左右阻拦。武将那边,才从西北调回来的大将唐休璟听得十分烦闷,皱眉怒视张昌仪。
大朝会四百余人,殿中坐了二十余排,横平竖直,井然有序,内中数张柬之年纪最大,已是七十有八,头发胡子蓬蓬大把,全白了,垂在绛红纱衣上,活像太公庙里的姜子牙。
圣人年迈,朝中风气便是尊崇长者,虽然论位次品级,张柬之不及魏元忠,但振臂一呼的份量更大,玉石俱焚的决心也是最强,当下袖子一撸,冒死道。
“秦之始皇帝病重,独赵高、李斯在侧,秘不发丧,伪造诏书改立二世,以至亡国。周之宣帝病重,独内侍佞臣在侧,拥立了隋文帝,这便改朝换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圣人既然病重,当务之急,便是宣我等入宫侍疾!”
“这……”
张昌仪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搪塞。
“谁说圣人病重了?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圣人往日视朝且要粉妆脂浓,如今咳嗽痰重,不愿召见外臣,张侍郎何必强人所难。至于臣方才,并非斗胆揣测圣意,实是怕太子忧心过度,惊扰了圣驾。”
边说边撇着眼,指望张易之帮腔。
张易之便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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