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简直不信,“监门卫呢,千牛卫呢?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砸我阿耶?”
“您怎么还不明白?”
杏蕊惨然坐在脚跟上,喃喃道。
“天子脚下,哪个敢提骆宾王?上回那新宁县脚店,歌女配着小调传唱,可是砍了头啊!至于监门卫……上头一句话,视而不见,不是容易的很么?”
“苏安恒呢?”
瑟瑟想起他来。
“他不是口口声声,要豁出性命复辟李唐,这就被人收买了?”
杏蕊摇头,破鼓万人捶,平日目空一切惯了,到如今才知道人家的厉害。
她进宫前家里就败落了,千金大小姐,日夜赶了绣活儿去卖,想赎回家传的玉佩,谁知掌柜的卷款跑了,底账一概毁弃,东家百事不知,说不清道不明,竟不能赎,远近街坊怒不可遏,合起伙来砸人柜台。
几年后掌柜衣锦还乡,原来当日他走亦有委屈,原本是东家赖账,故意支他走远,事情说明白了,声望却回不来,他在家乡生意做不起来,连买地买房还遭人唾弃,终于灰头土脸再度离乡。
“他是个刺头儿,谁敢收买他?不得被他提着名字,在众人面前叫骂么?可他又最易受人撺掇利用,以为去替太孙喊冤,却把太子戳在刀尖儿上。”
瑟瑟终于听懂了,万箭穿心样刺痛。
是啊,利用。
她从没想过,一个被女皇当面儿糊弄过的百姓,今时今日,却翻做推李显下水的伥鬼,她抖抖索索伸手抓件帔子裹在肩头,攥着两头毛茸茸的流苏,拢在心口,听冷风冲撞窗纱,发出飒飒的轻响。
算盘打得太精了!
放任反贼口号叫得山响,好叫人群里那些听得懂,记得起,同情过骆宾王,也是最忠于唐室的人,也鄙夷李显怯懦,不屑奉之为主。
她脸上浮起一点冰冷的笑意来,树倒猢狲散,果然如此。
二哥走了,这个家,阿耶支撑不住。
第173章
武崇训夜里又来,仗着硬甲横刀,直抵瑟瑟榻前。
春夜风凉,她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满头冷汗,看着他不知是真是幻,鼻端嗅见陌生的铁腥气,几乎疑心就是血腥气。
“圣人说话算话,年底搬回西京,改元长安,祭祀、典制、各部官署职衔、银钱、税制……通通改回李唐旧制。”
“虽然太子威严全失,再难服众,但李家,不算一败涂地。”
“当务之急,是立时推个新人出来。”
“不然,连我武家亦有覆灭之忧。”
瑟瑟提着被褥坐直,看清他眼里有不舍,有肃然冷静,亦有深深的体谅。
武崇训扳直瑟瑟肩膀,推她让远一寸。
“马场案铁板钉钉,圣人在一日,六郎便回不来。”
“除非,郡主掌京中事。”
这下不止嘴唇,瑟瑟的两肩也剧烈抖动起来,数年夫妻有功,他了解她,了解她一切未曾出口的希冀和说出口的言不由衷,所以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局面,他还肯让她再选一次。
她垂下眼,“六表哥多半是死了,还提他干嘛?”
武崇训听着,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却没有庆幸,反是心寒。他没想到她的心这么狠,说不认账就真的不认了,外头雨雪交加,竟比不上她这里人走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