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既立太子,诸事便已分明,殿下又何必急于一时?”
太平嘴唇微张,想解释什么,颜夫人当然不会给她机会,踏着腾腾的步子转回女皇跟前,朗声道。
“国之气运,尽系君王一身,李唐也好,武周也罢,圣人千秋,便有国运万世,臣等愿圣人足驭千花,万寿无疆!”
众人忙跟着低头祝祷,瑟瑟嘴上念念有词,心里叹服不已。
几次三番地,颜夫人就是有本事把私心掩盖在堂而皇之的大道理底下,噎得太平无可反驳,而她仿佛赢得很没有意思,还要再吃半子。
颜夫人笑得很从容,胜券在握。
“其实殿下不必为苏安恒掩饰,他那道奏疏的题眼,哪是爵位?”
太平真的招架不住了,难堪地望向上首。
“庶子胡言乱语,不足为虑……”
颜夫人带了捉狭的笑意,注意到李显额上冷汗涔涔,已是吃不消了。
“苏安恒长篇大论,两百余字,比了又比,兴了又兴,字里行间,强调圣人年事已高,难以承担繁重国事,而太子春秋正盛……”
太平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她。
二十几年了,颜夫人和上官永远侍立女皇左右,比夫君儿女更亲近,比重臣男宠更贴心,上官十五岁便为女皇侍书,朝夕默默,犹豫影子,颜夫人却句句带刺,很是讨厌,她不明白女皇为什么重用颜夫人。
但直到今天太平才发现了她的妙用,她比天下人都坦然,只说事实,哪怕那是令人尴尬万分的事实。
“太子自来石淙,每夜咳嗽不止,无法入眠。臣昨日奉圣人之命,陪相爷与太子商议要事,青天白日的,他竟坐立不安,几近昏厥,反而相爷之高龄,精神矍铄,神采斐然。”
颜夫人踏近太平,目光灼灼地总结。
“可见人的精力本事与年岁无关,臣以为,太子当趁圣人有心有力之时,勤练弓马,调气养息,往后才挑得起这副担子。”
说罢,将众人的视线引向女皇,恭敬道,“圣人,您说是么?”
叽叽喳喳吵了半晌,只有颜夫人和武崇训记得她还在场,女皇很是不满,在强烈的日光下眯起了眼,先吩咐上官。
“召苏安恒进京觐见。”
太平哎了声,“圣人不可——”
便要跪地求情,痛陈言路不可闭塞,以及民心所向不能强改,可是陈词尚未出口便听颜夫人叹息了声,顿时羞恼成怒,不顾冒犯天颜也要瞪眼回去,甫一抬眼,却见上官微不可见地轻轻摇头。
终于反应过来,女皇的意思并不是要杀苏安恒。
太平困惑地张开嘴,未及发问,女皇已勾了勾手指。
“瑟瑟,三郎——”
在场三个三郎全都眼前一亮。
但她这一声叫的很亲昵,带着老年人逗弄哈巴狗儿的热情,那就只能是指时常承欢膝下的武崇训了。
“赶紧罢,朕累了,办完你们几个随朕吃个冰碗。”
她苍老的手指随便在瑟瑟方向划拉了两下。
颜夫人便捧着一卷誓约递给两人。
四六骈句洋洋洒洒,俱是李武两姓承诺永结友好,两人齐声诵读,朗朗高音在山水间回荡,落地有声,更凿在两家心底。一语即毕,武崇训牵起瑟瑟,扬手一挥,赞者抬着又一头乳羊走到跟前。
天光大盛,晒得瑟瑟头脸发烫。
滚热的日光同样照着放干了血的牲畜,尸身开膛破肚,翻开的皮肉遍布青紫血管,干瘪发黑,腐败烂臭。
瑟瑟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肠胃一阵作呕,就被武崇训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