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了!”
瑟瑟道,“昨晚我问表哥了。”
那银刀子挂着图闪亮好看,并没开刃,半天割不开,扯么,又怕开缝,瑟瑟没辙,只能在中单里头掏摸,把蔽膝底部折上来塞进腰里,闹出一头汗。
她呼哧坐下,以手扇风。
“表哥说武周的风吹了九年,既要转向,谁挑头捅破窗户纸,便是助圣人一臂之力,定有好处。所以我想,二姐只管大胆替颜夫人说项,万一大表哥犯浑,非要拧着,更衬出二姐诚意。”
李仙蕙不信,“这话是郡马说的?”
“逢迎圣人的手段,他不是不会,是不屑为之。”
瑟瑟的手指在玄衣上慢慢摩挲。
玄色不是单纯的黑色,是月已落而日未出时,红黑杂糅之色,寻常人不准动用,独帝王家祭祀天地可穿戴。
“……为我,偶然顺水推舟,他是肯的。”
李仙蕙见她两颊红扑扑的,似有羞意,悄声问,“这回认定了?”
瑟瑟摇头,“二姐,我再想想。”
十六岁的姑娘家,凭她如何说嘴,嫁人总是一生一世,不容反悔的。
李仙蕙和声道,“别急,慢慢来。”瑟瑟嗯了声。
两人相携出来,祭坛上的火已点起来了。
火光冲天,映照的远近山峦清灰斑斓,坛前设一神案,案前公卿数百,窸窸窣窣分列而立,都穿戴差不多的衮冕,男女老幼莫辩。韦团儿换了公服,簪环一概摘除,戴竹皮编的却非冠,昂首端肩,走来引她们越过众人,站到最前面。
女皇就在瑟瑟左手边,隔着李显。
恍然看,皇帝与储君的冠冕几乎一模一样,腰上革带、大带、玉剑、玉佩也差不多,若非男女之别,几乎就是李显的模样。
瑟瑟躬身肃容,不敢胡思乱想,脸上轰然热气喷薄,是祭坛里青翠的松柏枝烧的剥剥作响,散开鲜辣刺激的气味。
丑前五刻,仪式正式开始。
太常卿武攸暨捋着袖子,点燃神案上的蜡烛,太史令将神座转交韦团儿,由她递给女皇,高高奉上神案。光禄卿肃穆踏步上前,在神座左边摆十只空笾,右边摆十只空豆,后排再摆一排簠与簋。
一切准备停当,太乐令率领两队工人走到祭坛正前方,随着《思成之曲》舞蹈,礼直官、御史、司徒等一对对上来分香设酒,然后太庙令、太祝、宫闱令等再跪,再叩,再立定……
瑟瑟通宵未睡,本来毫无倦意,尤其难得与女皇并排,合该表现,可是仪式没完没了,又无一人张嘴说话,黄钟沉重缓慢的节奏咣咣当当,竟催眠般叫她犯起困来。
她不敢闭眼,盯着火苗跳跃,使劲把指甲摁进肉里,不知怎地心神一荡,就想起武崇训腹上湿漉漉的,触手好舒服,又想那包点心不知他吃上没有。
仪式终于进行到下一阶段。
颜夫人轻声指引,“请陛下与殿下,献上牺牲。”
赞者两两一组,抬着硕大银盘走来,盘上俯卧的牲畜经过去毛放血,呈现出灰败的死色。赞者托着银盘,女皇和李显合力掂高倒进火堆,那火舌仿佛当真有灵,轰地一卷,差点撩着女皇的衣袖。
颜夫人又道,“请相王、太平公主与梁王、定王,献上牺牲。”
梁王武三思、定王武攸暨……
——那相王是谁?
瑟瑟脑中轰地一响,旖旎的回想被打断。
这才知道四叔再度得封,封号还是相王,背上顿时汗出如浆,幸得李仙蕙用力握她的手,投来‘没事’眼神。
圣人左边有人走出来,这回不用赞者借力,四人合力推一头乳羊入火堆,火星迸散,生肉浓郁的腥臊逼上来,浓烟刺激得她眼泪汪汪。
她反应过来,排序在太平公主前头的,只能是她四叔李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