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张峨眉端坐在车里,并不知道为张说提了她一句,就吓得宋之问脚底抽筋。她的车帘一直高高卷起,任由长风荡漾,听了满耳市井百姓的艳羡之声,眼看武崇训去而复返,回来时嘴角添了隐隐的笑意。
流苏替她打抱不平。
“李四娘根本是个空心丸子,德言容功,样样提不起来,就剩一张面孔。公子高调唱惯了,标榜清高出尘,事到临头,竟和南阳郡王一个口味。”
“男人嘛,说穿了就那么回事儿,不稀奇。”
张峨眉好整以暇地抖了抖缭绫的小手帕,摊开在膝头。
李四娘光艳绝伦,倘若不是身份尴尬,寻常亲贵无缘眼见,早引起轰动了,哪还像如今,困在梁王府中,只能扒拉窝边这两棵草。
“他是你的旧主,你评议他,原当持中居正,譬如我为何要进梁王府,他一早有数,却从来不曾看轻我,单这一条,便是君子。”
“您还替他说话呢?”
流苏感叹。
有所倚仗就是不一样啊!
她阿耶是长安城外农户,武家进京时卖到梁王府,那时王妃刚刚过世,他因娶了王妃的贴身婢女而得梁王垂青,一跃而袭管家之职,这便扭转运道,生养儿女五个,全进了内院,说是婢女长随,吃穿用度与主家相仿。其中尤以流苏机灵拔尖儿,竟能侍奉武崇训。
第25章
“也是,他要不是君子,您去年就好跟府监交差了,娘子啊,您的命就是太好啦,才这么善性,要叫奴婢说,李四娘初来乍到就横插一杠子硬抢,可恶!”
张峨眉确实无所谓武崇训的去留,所烦恼者无非交差,因指着金缕玩笑。
“这丫头每旬进宫,梁王府的动静,五叔清清楚楚,那日我没留住他,五叔就说,婚事恐怕是不成了,叫我闭门思过呢。”
流苏艳羡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张峨眉说。
自进了笠园,她阿耶期望甚深,常提她来教导,说当初李家坐皇位,京里秩序井然,从未见亲贵家仆当街撒野,而今就不同了,控鹤府崛起不过三四年,行事日益跋扈,什么主簿、选调,也敢当街冲撞六部主官车马,外面甚至传说,太子花落谁家,全凭府监一句话。
——那可是太子!
今日的储君,明日就是皇帝!
泼天的富贵嘴边吊着,谁上谁下一念之差,这阵风赶上,能保五代荣华。
张峨眉生在蜜罐里,分不清这里头的轻重,府监做了男宠,难道还指望传宗接代?敢有那心思就该活剐了,反正做的没根儿的营生,拢共只有这个侄女养在跟前,就该早早嫁了。
谁知府监竟当她是个金子打的人儿,不舍得受委屈,不然真抹下脸皮,一把子迷香灌了,什么男人栽赃不了?!
流苏越想越热血沸腾,见金缕还木呆呆地不去凑趣儿,当真是机缘难得,忙挨到张峨眉身边,边说话边觑着她脸色。
“娘子背靠府监,又得圣人偏爱,是通了天的人物,别说这几个小郡王不敢得罪您,就连两位亲王,不得也弯下腰来,与您敷衍吗?您这辈子还有什么好愁的?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不如自家就没意思了。”
张峨眉听了慢慢点头,“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流苏笑得一朵花样。
“李四娘眼皮子浅,看我们公子是个大宝贝,您真不用拿他当回事儿,真成了,他还得靠您呢!
张峨眉唔了声,认真琢磨着,张开帕子迎风抖了抖。
“不过,今日你能如此踩低他,来日我又如何敢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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