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引始终捏着鼻子,沈鹮侧过头干呕了一声,拂袖挥了挥,这才朝金琰看去。
少年还在咳嗽,可见方才那臭气熏得他还没缓过来。
非但臭气没缓和,他的头也像是要被利刃从额前冲破似的疼得人浑身发麻,若非如此,金琰也不会选择一个无人的山头企图侥幸熬过这一夜。只是不走运,没碰上那些无能的杂碎,却让沈鹮捡了个正着。
沈鹮此刻盘腿坐在金琰对面,二人间隔了些距离。别说如今金琰被困在她设下的阵法中,那阵石上有霍引的妖气加盖,他冲不破,便是如今他这破落的模样,没有阵也恐怕不是沈鹮的对手。
金琰的咳嗽声终于停了,那张苍白的脸浮上些许绯色,红唇若滴血,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沈鹮:“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鹮一脸严肃道:“你生病了,病得还不轻。”
金琰沉默以对,不将病症放在心上,只是目光扫过身体周围的阵石,再将眼神落在沈鹮身后的霍引身上。
霍引也在看他,手捏着鼻子没动。
沈鹮道:“很奇怪,照你的情况来看,你应当早过了生长期,也早没了会生长痛的阶段,可如今却又陷入了生长痛,不是异变,便是病症。相公说,你的血是纯的,不是人与妖,或不同属的妖结合而来,便不存在异变的可能,瞧你痛的样子,你这病颇为棘手!”
这世间,妖只要能化作人形,便能以人形生育,人与妖成婚生子的不在少数,虽能生育的少,却也不是没有。可能会生出人,也可能会生出妖,或是不人不妖的半妖,亦或者人到了一定年龄,异变成妖,皆有可能。
不同属的妖间也可交合生子,羽族与兽族、狐族与鲛人……之类,不同属的妖生出的孩子血统也杂,异变的可能性很大。
金琰的血是纯的,便说明他不是混生下来的,可到他这个年龄还有生长痛的情况实属罕见,至少是沈鹮第一次见,便是以前的书中也不曾看到过列子。
“不用你管。”金琰道。
沈鹮蹙眉:“讳疾忌医可不行,倘若会死呢?”
她提起了死,金琰那浅茶色的瞳孔倒是略微收缩,成了一条细细的金线,随后逐渐放松,又摆出一张冷淡的脸沉默着。
沈鹮心想,怕死就好。
“不才会点儿治妖的医术,你若信得过我……”沈鹮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信不过。”金琰道。
沈鹮还想劝他,她承认她想治金琰不是出于善心,她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不会在明知金琰是会杀人的妖后还把他拖到山洞里来救他。诚然,她觉得金琰有些熟悉或许猜测到他的身份是理由之一,但如今也多了另一个理由——沈鹮想研究研究。
正如大夫遇见了罕见的疑难杂症,有的人怕砸了招牌转头就跑,有的人则兴致勃勃地想一探究竟,沈鹮没有招牌,所以她是后者。
火堆里传来噼啪一声响,再度陷入了静默。
洞外的雨势重新转大,后半夜呼啸的山风像是不知名的妖兽嚎啕,沈鹮大半边身子靠在霍引的身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银发少年背对着二人与将灭的火堆,于怀中取出一枚发钗,数朵红花簇拥,梅花瓣以血宝石镶嵌,金丝钩花,做工精巧,浑然如一枝才从树梢上折下的朱梅。
金琰心想,已过三日了。
此时他尚在柏州境内,距离玉中天万里之遥,来前本将一切都算好了,偏没算出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接连数日头疼欲裂,连鳞都藏不住,更别说回去隆京。
浅茶色的瞳孔于深夜里似乎发着光,白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一朵梅花,若仔细去看,可见那朵梅上的花瓣断了一角,是血宝石碎裂的痕迹。
“你是紫星阁的妖?”
静谧中,女子的声音打破金琰的沉思,他将发钗藏了回去,没回答,却也没否认。
“难怪……”
难怪什么?
金琰回眸朝沈鹮看去一眼,愣了下。
只见女子整个人横躺在年轻男子的腿上,枕着对方的腿,抱着对方的胳膊,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方才那话如她梦中呓语,咕哝了两句,归于沉寂。
金琰抬眸,朝没睡的那个人看去。
霍引见沈鹮睡熟,翻了个身抱着他的腰,于是调整了一个能将她环抱的姿势,好让她睡得更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