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晓那些女子死后胸腔空空没有心时,沈鹮便断定作恶的是妖,她在柏州待了半个月才找几个出了名无盐女子,折了纸人符跟在她们身后,终于盯上了其中一名。
一路跟随对方而来,沈鹮也不敢离得太近,就怕打草惊蛇。
马车在道路尽头消失前,沈鹮折的纸人符就贴在了马车的车底,如今也进入了另一方小世界。
借符观,可窥见的内容太少,茂密丛林的尽头却不是深夜。白光骤现,有些刺目,她眯着眼睛不敢眨眼,只见车底片片飞花落下,野草不过脚踝高,上头小花星星点点。
纸人符跳入草丛,立时被碧绿淹没,沈鹮见到齐家小姐从马车上下来,沉重的身躯摇摇晃晃,还没走过马车便朝前跪拜。
碧蓝的天,云霞若五彩绸带袅袅垂落,亭台楼阁悬于山林,如仙境宫宇,桃花为主,青竹为辅。婀娜的女子轻纱薄裙挂身,似云似雾地飘于空中,赤足踏风而来,像是牵起一片纸鸢般拉着齐家小姐朝那仙宫而去。
忽起一阵鼓声,咚咚直击人心。
沈鹮立时捂住心口,纸人符未能上前,猛喘一口气后她才眨了一下眼,被雨水浸透的眼眶微微泛红,视线逐渐回归于暴雨之夜。
这场雨似乎不会停了,沈鹮隐蔽于茂密的树丛中,腿都快蹲酸了,直到天渐亮,马车又从那处分岔路出来,车轮滚滚走入连城的方向,她才松了口气。
纸人符还在车底,并未被发现。
沈鹮比了结印,操纵小纸人钻进了齐小姐的马车中。
车内只有齐小姐一人,她来前便让仆人在连城等候,并未许人跟随。
齐小姐其实长得并不难看,只是贪吃了些,因肥胖生纹,却使得脸上多了几条丑陋的裂痕,如今不过是一夜过去,齐小姐像是生生掉了二十斤肉,手臂与腰身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满车内的妖气几乎溢出,小纸人才入车厢便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鼓音。狭小的纸人眼中,齐小姐端坐在车内,手上举着个小孩儿才玩的拨浪鼓,那鼓上绘着复杂诡异的纹路,两粒白珠子随着红绳咚咚敲在了鼓身上。
三声鼓响后,沈鹮收回了窥视,接连半个月的操劳让她有些疲惫了。
“相公,扶着我点儿。”女子的声音像是带着些娇气,说完便伸出手,一双宽大的男子手掌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直接把人从树枝带到了地上。
脚踩着湿滑的泥泞,沈鹮动也没动,只弯腰用手捶着酸涩的腿,毕竟蹲了一夜,到底是有些麻了。
站定在她身后的男人很高,饶是沈鹮这般修长的身量在他面前也堪堪才到他下巴,他一身青墨的长衫,虽高却不显壮实,头上戴着暗青色的帷帽,发丝长得几乎到膝窝。
男人没说话,晨风吹开了薄纱帷帽,浸透了水的帷帽厚重,边缘滚动了几下,落下几滴雨水,恰露出一双温柔的眉眼。
这双眸子像是浸湿了水汽,纤长浓密的睫毛因眨眼轻轻颤动,他盯着沈鹮敲着腿的手,不声不响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弯腰,手臂拖着她的臀,轻轻一举便将人抱在了怀中。
贴着臀的手掌是温热的,潮湿的衣裳黏在了四肢上,男人掌心的温度有些高,极有分寸地抱起人就没再乱动,只等着她发号施令。
沈鹮瞥了一眼贴上她大腿的手,脸上微红了一下,也不再扭捏,开口道:“我们回州府府衙吧。”
要跟的人已经跟上,要找的地方也已经找到,是时候向柏州州府孙大人要些报酬了。
柏州隶属于风声境,位于天穹国之西,可以说是天穹国境内妖最多的地方。
风声境,又被世人成为妖之起源地,云川大地中虽人与妖共存,可说到底还是人在统治着妖。风声境内的妖繁多,为了不惹麻烦,更愿意隐瞒妖身,以人的容貌在世间生存。
但这世上的妖,总有妖性,便是再强大的妖也不能彻底变成人,身体的隐秘之处,必有妖形。
如今抱着沈鹮的高大男子便是一只妖,即便他幻化成了人的模样,从外形上看怎么也瞧不出妖形,但只要是御师便能从他身上探出一二妖气。
对于御师而言,妖可以是仆从,可以是宠物,也可以是剑是茅是盾,但绝不会与他们平起平坐,他们注定身份地位悬殊。
如沈鹮这般与妖为伍的,放在御师堆里是要被人耻笑的。
如今来柏州想要求一书荐信的不止沈鹮一人,风声境内自学的御师没有门路的皆来了此处,沈鹮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当时围在州府府衙门前的御师包括她共二十左右。
半个月过去,她只顾着寻那画皮仙的藏匿之处,也不知原来在她走后柏州州府的御师又多了一半人数,今日正是半月一会,州府府衙的堂内坐着近四十个年龄不一的御师。
今日沈鹮来迟了。
霍引抱着她出现在府衙堂内时,孙大人已经上座,若不是沈鹮的身上还挂着孙大人给她的牌子,她方才就被官差拦在门外进不来了。
“哟,这算什么?谈情说爱的小女子非要人抱着?你也不嫌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