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均养的起谢荣这般无所不能的下仆,自也养的起其他的。这些下仆们论起武艺,不属于谢荣,对付这些小贼更是轻而易举。
不消秦檀多费心思,这些贼便被捉住,捆了送了官府。
秦檀没怎么留心这几个贼的事儿,而是更注意些盈的动静。
两个丫鬟平常虽有值夜,但那都是抱着床褥睡在外头,或是在碧纱橱里休息。这睁着眼生生熬着,确实一点都不习惯的。因此,两人都是哈欠连天,点头频频。没多久,便纷纷挨着门槛儿睡了过去。
曹嬷嬷也是困倦不已,她上了年纪,便愈发爱睡。秦檀心有不忍,便叫嬷嬷先回去睡觉了。
后半夜的时候,秦檀挨着门坐着,忽而听到房间里头有房梁在嘎吱嘎吱作响。那大梁是屋顶上头的,伸手难以够着。若非是有梁上君子在大梁上爬行,旁的人很难发出这等声音。
秦檀听着那“咯吱”声,心头一紧,一个不妙的猜想从心底浮现。她怕自己的猜想是真的,当即一脚踹开了门,冲入了谢盈的屋中:“姐姐!”
但见谢盈把衣衫搓成了一条,悬在了屋梁上,脚踩着圆凳,脖颈已塞入了那绫条中;瞧姿势,是正要将那凳子踹翻了。不施妆粉的面容上,还挂着两道泪痕。
她竟是要上吊自缢!
看到秦檀撞开了门,谢盈睁开婆娑泪眼,一脚连忙向矮凳踹去。
两个丫鬟被秦檀的响动惊醒,抬头瞧见这一幕,惊的是魂飞魄散,连忙冲进来救人。三个人七手八脚地,好不容易才按住了谢盈的身子,不让她将那凳子踹翻了。
秦檀抱着谢盈的身子,死活要将她的脑袋摘出来:“姐姐,你这是何苦呢?!”
谢盈挣扎着,呜咽道:“檀儿,你不要拦我!我偏要看看,我死了,他是不是该哭着、跪着,来求我原谅了!他说我脾气倔,不顺服,那我就让他瞧瞧,什么是脾气倔,什么是不顺服!”
秦檀听了,知道谢盈这是在赌气,连忙劝道:“为了一时意气,便丢了性命。便是王爷后悔了,怜惜您了,您也瞧不见了呀!”
她与谢盈正争着、扭着,忽听得外头有人掐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秦檀懵了一下。
这大晚上三更半夜的,李源宏来做什么?
来不及想更多,谢盈便又要去踹凳子。这下好了,秦檀也没心思去接驾和想李源宏的事儿,只顾着扭住谢盈了:“别管皇上了!救人要紧!”
几个人一起发力,好不容易,才把谢盈从凳子上抢了下来。谢盈哭哭啼啼的,埋怨道:“救我做什么?我瞧只有我死了,他才如意呢!”
这满腹的气话,听着就让人心疼。
秦檀刚舒了口气,就听到外头传来李源宏恼怒的嗓音:“有空在这闹闹腾腾,却没空出来接驾。秦檀,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如今是连朕都敢藐视了?”
但见李源宏挂着怒意跨了进来,显然很是不悦。
下一瞬,李源宏瞧见屋子里的场景,他便愣了下——房梁上还吊着那绫圈子,小矮凳被踹翻在地,脖颈上残条红痕的谢盈正抹着眼泪,旁边两个丫头大声哭着,左一句“娘娘可万万不要想不开”,右一句“何苦白白送了命”。
“燕王妃怎么也在?”李源宏诧异道。
“回禀皇上,试才燕王妃娘娘出了些意外,险些伤及性命。臣女想着救人要紧,便耽误了接驾。”秦檀恭敬地行礼,有条不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臣女知皇上乃是明君,必不会冤枉了臣女,这才敢有所放肆。”
她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上来,李源宏反倒不好说什么。若是再训斥秦檀,岂不是承认他不是个明君,不懂得救人要紧的道理?
但他从来自负狂傲,心底还是有些不悦,便冷嗤一声,道:“燕王妃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你与燕王妃又有何干系,她出事,轮得到你去管?”
秦檀道:“王妃乃是宰辅大人的姐姐,臣女自然会有所牵系。”
“便是均哥的亲姐姐又如何?”李源宏很是不理解,“若是均哥出了事儿也就罢了,他姐姐又不是均哥,值得你去挂怀?”
秦檀略略诧异,抬头问道:“莫非皇上,是让我对宰辅大人的亲姊妹冷漠无情,熟视无睹吗?”
李源宏沉默了。
半晌后,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难道世人不都是如此?亲姐弟又如何!燕王妃本就与你无关。你为了一个燕王妃耽误接驾,真是胡闹。”
在李源宏的心底,他并不觉得谢盈是什么值得耽误的人物。他虽与谢均亲,但谢盈在他眼里,却是一文不值的。
秦檀道:“请皇上恕罪,臣女不敢听从。人非草木,自然会有亲眷之情,正如皇上疼爱武安长公主一般。从前臣女不愿俯首屈从于长公主之时,皇上不也心中不悦,大发怒气?”
她这样咄咄逼人的话,叫李源宏答不出来了。
他从来都性格冷漠暴戾,非他认可之人皆是眼中蝼蚁。谢均是谢均,谢均的姐姐,那便是另一个全然无辜的陌生人。他不会看在谢均的面子上,对谢盈多施以怜悯。因此从前时,他常常叫谢均多催促谢盈,去燕王处攫夺情报。
只可惜,谢均是铁了心地护着谢盈,不愿让谢盈涉及这些事。为着谢均的态度,李源宏没少发过火,总觉得谢均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姐姐与他对着干,实在是不像话。
可如今听秦檀这么说,他心底的坚石仿佛裂开了些。
从前秦檀辞官归家时,李源宏曾逼迫秦檀放下母亲的仇恨,不得再对长公主出手。可秦檀这样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偏偏不肯屈从。口口声声的,一定要长公主付出代价。
那时候,李源宏心底满是怒火和担忧。
今日秦檀这么一讲,他便想起自己那时的情绪来,竟莫名有了几分感同身受。再看哭泣的谢盈时,心底便有些怪怪的。
若是有人惹的武安长公主这般哭泣,他肯定是会将那人杖责五十的。
不知怎的,李源宏越看,心底竟越发有愧疚了。
“随便你们吧!横竖朕瞧她也平平安安的。”李源宏负手道。
秦檀命丫鬟照顾好谢盈,又找人去请大夫来,这才走出了谢盈的屋子,问李源宏道:“这么晚了,不知皇上圣驾光临,所为何事?”
李源宏左右张望,道:“秦檀,你可别这么优哉了。朕得了消息,知道武安派了人来绑你,这才匆匆出宫。若不是朕来的及时,你恐怕连命都没了。”
他本是平静的语气,但说到最后,不自觉有了分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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