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与谢均所想的要求所去甚远。他的眼底有了一丝诧异,口中问道:“檀儿,你不再憎恨皇上了吗?”
“我憎恨的,从来都是夺走母亲性命的武安长公主。无论旁人如何为她求情,我都不会放弃扳倒她。”秦檀微颔首,声音冷静,“而皇上,不过是个附属之物罢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你为难。”
面前的女子安静地坐着,美艳的面容上并无往日的凌厉外放,唯有一片如水沉静。她轻轻低头,步摇上垂下的寸来长珍珠流苏便悠悠地晃着,白的耀眼。
“皇族天家,无人会是良善之辈。便是换了燕王、三王、魏王坐上那龙椅,也难保他们不胡作非为。更何况,我根本没有那等力量,说出这样的狂妄之言。与其如此,倒情愿你能好好辅佐皇上,令他扭转心意,让他不要再如从前一般,糟践人命、胡作非为。”
秦檀慢慢地说着,悄然抬起眸光,仔细地看着谢均。
她知道,谢均一定会好好辅佐李源宏。因为前世的他,便是这般匡扶着朝政的。
“若你要夹在我与皇上之间为难,那我便不再憎恨他。”她笑了起来,神色里有难得的温柔,“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并无什么可以报答。放下这小小执念,也算是能令你心头轻松一些。”
谢均面上的诧异渐渐敛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日熙光一般的柔和。
他拍了拍秦檀的手背,道:“檀儿,你这样,可让我舒了口气。”瞧他的样子,是真的放了心。
“好了,也别说这些烦心事了。”秦檀向外头唤道,“红莲,你进来。”说罢,又转向谢均,“我知道你要去昆川,便为你缝制了一双鞋。第一次为你缝制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脚,你回头记得试一试。”
“檀儿……”谢均怔了一下,道,“你,你竟然为我做了一双鞋?”
“怎么,很奇怪吗?”秦檀道,“你觉得我瞧起来,不像是个会做绣活的人吗?”
“这倒不是,我可是收过你手帕的人,当然知道你的绣工如何了得,只是……”谢均笑道,“我从未想过,性子倔强高傲如你,也会有这么贤惠地送人鞋履的时候。我还道,这日后都得是我缝制衣裳送你呢。”
秦檀闻言,亦笑起来。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曹嬷嬷紧张的声音:“秦三小姐,相爷,王妃娘娘她……她突然来了,轿子已到了二门。奴婢来的时候,脚凳子都下了呢!”
听到“王妃娘娘”,秦檀和谢均齐齐一怔。
“糟了。”谢均倏的站了起来,踱着步,道,“自从我推脱了和殷二小姐的婚事后,姐姐就一直在生我的气,既不肯见我,也不收我的东西。今天她突然来了,定然是要问我的罪。”
秦檀也有些紧张,道:“我,我这也是……王妃娘娘生了气,我送去的信件都是石沉大海。从你推了婚事后,就再没得过她半个字了。这一回,王妃娘娘恐怕要对我发大脾气了。”
两人皆是笑不出来了。
谢均在外头道:“相爷,三小姐,不论怎的,都先到外头去吧。王妃娘娘人都在了,您二人若是还在这儿说话,这恐怕……王妃娘娘更得发怒了。”
这一下,秦檀和谢均只能到外头去了。
燕王妃谢盈已到了正厅,从从容容地坐了下来,叫丫鬟奉了茶。她虽出嫁了,可在这谢家,照旧是个主子,无人敢对她有半分懈怠。
此时此刻,她穿了身惯常喜爱的平金纱裙,扣上系了个压襟的杏色香囊,略施薄妆,眉眼里有几分恼意。
听到谢均、秦檀的脚步声,燕王妃搁下茶盏,摇着一柄象牙柄宝蝶穿花纹的缂丝扇,挑眉道:“哟,推着拖着不肯成亲的宰辅大人,如今竟受了太后娘娘的指婚,还将人家姑娘接到咱们府里来了?”
谢均一听谢盈这称呼,就知道大事不妙。
“姐姐,是阿均错了。”他立刻弯腰行礼认错,“是阿均一直瞒着姐姐,叫姐姐担心了。”
谢盈紧紧盯了一会儿谢均,又把目光移到了秦檀身上,上下打量着。她按着团扇柄,低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二人原来是情投意合,早就看对了眼,独独留我这个做姐姐的被蒙在鼓里。”
顿了顿,谢盈一拍桌面,贺道:“阿均,若要人知道,你竟在秦三小姐未和离之时便动了心思,岂非是给谢家添了一抹污名!”
秦檀心底微跳,立刻服软行礼。
“王妃娘娘,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请求相爷帮忙在先,一来二去,这才……这都是我的过错。”她立刻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不,这都是阿均的过错。”谢均沉了声,马上就反驳道,“是我见秦三小姐美貌倾国,就动了心思。秦三小姐还在贺家的时候,做事规规矩矩,并无逾越。便是后来和离了,她也拒了我数次。若非是阿均死缠烂打,秦三小姐不会答应。”
秦檀见他这么说,心道不妙。谢盈对这个弟弟,可向来都是颇为严苛的。若是谢均这样说,保不准会被谢盈责罚。
于是,她赶紧大声道:“王妃娘娘,是我爱慕虚荣,这才多与相爷说了几句话!相爷本是无心,乃是我不够庄重之故,还请王妃娘娘莫要怪罪相爷瞒着您。”
谢均:“什么‘不够庄重’?世间哪有这种罪名?男子若无心思,一掌也成不了声。这本就是我死缠烂打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