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没接手炉,只抚着那道长命锁。许久后,她低垂眼帘,弱着嗓音道:“我都等了均哥十多年了……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松雪见了,有心要劝,却也不知从何劝起。
——倘若谢均真的对长公主有心,就不会让长公主白白蹉跎那么久了。可长公主自己想不开,就无法从这个执念之中脱身。
“再过十日,便是洛儿的忌日。”武安望着那长命锁,久久地叹了口气,将其小心地收入一道匣子里,“松雪,你记得备好香烛纸钱。……若是没有那场大火,若是…洛儿还活着,也该有八岁了吧。”
装有长命锁的匣子合上后,武安的眼眸,便陡然放出了尖利的怨气。
***
午后。
秦檀的马车,到了秦府的正门前。
她从车窗里望见秦府熟悉又陌生的匾额,忽觉得有些恍惚。
这座深宅大院,于她而言又太多痛苦挣扎的回忆。这一砖一瓦、一叶一枝,都是她再眼熟不过的东西。可现在瞧来,她却一眼都不想看到。
秦檀的继母宋氏,早早就领了下人在门口候着。她本有些担忧,生怕秦檀不回娘家来。此刻见得秦檀的马车,宋氏便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回来了!
——这一回,秦老太太总没理由拿捏自己了!
“檀儿,路上辛苦了,快回家来坐!娘快担心坏了!”宋氏拢了拢披风,喜滋滋地迎了上去,叫丫鬟给秦檀搭脚踏,“桃儿、枝儿与琦哥儿都在等着你这个姐姐呢!”
瞧见宋氏这么热情,秦檀的面色却依旧是一片漠然。她下了马车,跟着丫鬟走进这熟悉的大宅。宋氏亲热地挨着她,好一阵嘘寒问暖。
“娘知道你要回娘家来拜年,便只打发了几个小的去走宗族亲戚。你夫君如今争气,老爷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宋氏说着说着,拿手帕擦起干干的眼角来,“过年这样的团圆时候,老爷思念朱姐姐,这才特地叫了你回来……”
秦檀的脚步一顿。
“秦二夫人,闲杂的话不必多说了。你只需告诉我,我娘到底葬在哪儿就够了。”
秦檀直直地望着宋氏,声音冷然。
今早,宋氏派了下人来贺府,要秦檀回秦家一趟。她的口信中说,秦二爷秦保思念秦檀的生母朱氏,想将朱氏的所葬之处告诉秦檀,让秦檀去给亡母上一炷香。
于是,已不想再踏进秦府一步的秦檀,在正月初一匆匆地回来了。
宋氏见秦檀一副不通人情的模样,连忙和稀泥道:“檀儿,今儿可是大年初一!你先进来坐坐,见见几个姊妹。朱姐姐定也是想看到你与姊妹和乐相处的,是不是?”
秦檀定定地望了一会儿宋氏,冷笑一声,朝着府邸深处走去。
第35章陈年旧事
“三姐姐真的回来了?”
宋氏的闻香院里,传来一阵不安的私语。庶小姐秦桃站在门口,一边问丫鬟,一边踮着脚尖眺望远处,仔仔细细地看着往来人,生怕下一刻,秦檀真的进来了。
她身后的矮椅上,九岁大的嫡小姐秦枝正乖乖巧巧坐着,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秦桃今年十六岁,恰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她穿了身桃红色衣裙,腰身掐得纤纤,发髻上别一朵绢花,打扮的素净清新。
她相貌随了自家姨娘,轻俏俏、娇滴滴;有这等容貌在,只要嫡母宋氏不故意拿捏,她也能嫁个不错的四五等人家,做个正头夫人。
九岁的小秦枝看到秦桃面色焦虑,便抿着唇儿,脆生生地问秦桃:“三姐姐回来了,五姐姐难道不高兴吗?娘说了,这可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是应当笑的!”
秦桃听了,心里发急,忍不住小步走回小秦枝身旁,给这个小妹讲道理:“七妹妹,檀姐儿以后若是常常回来,这秦家哪还有你的一席之地?里里外外都去巴结她了,你这个正经的嫡小姐,又算什么呢!”
小秦枝不懂这么多弯弯绕绕,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问:“可三姐姐已经出嫁了呀!出嫁的女儿,又怎么能常常回来呢?”
秦桃蹲下,板着脸,给小秦枝吹耳朵风:“你三姐姐从来都心气狭隘,她要是被秦家认了回来,肯定想着法子给你和你娘添堵!就算她出了嫁,她也还会回秦家来作妖!”
说罢,秦桃眼珠一转,又煞有介事地举个例子,“七妹妹,你忘啦?从前三姐姐总说什么‘多读书’、‘多绣花’,说是为了我好,哄我整日留在闺房里。结果,她自个儿趁机偷偷摸摸地去求了太子嫔的位置!”
小秦枝还是不理解,用稚嫩的嗓音问道:“读书、绣花有什么不好的?”
秦桃一副恼恨的样子,不平道:“我去读书绣花了,三姐姐就能去太子面前露脸了!若是我不闷在房里,也去向娘求了这个机会,会做太子嫔的人,还说不定是谁呢!她这样心计多端,实在是阴险。”
秦桃噘着嘴,手扯着绣面裙,心里满是不甘。
——当年的潜邸太子嫔,如今的宫中皇贵妃!若是被爹爹送去东宫的人是她秦桃,而不是三姐姐秦檀,那该有多好呀?锦衣华服,珠宝首饰……真是享也享不尽的清福。
说话间,外头的下人来通传,说宋氏和秦檀到了。果然,满面热切的宋氏“哎哟哎哟”地说着喜庆吉利话,领着一个容光艳丽的美妇人跨了进来,令清冷冷的堂屋都瞬间热闹起来。
秦桃连忙收整了面色,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小秦枝的身后。小秦枝瞧到母亲和三姐进来,便“哧溜”一下滑下了凳子,灿灿笑着迎了上去,用稚嫩的身形向母亲和姐姐请安。
“母亲安!三姐姐安!三姐姐好久没有回家了哇!”
“枝儿,不要闹你三姐姐。”宋氏招呼丫鬟上了茶,又哄起了小秦枝。见秦檀脸上渐露出不耐烦之色,宋氏知道自己不可再拖延了,连忙让秦桃、秦枝和几个下人都出去,空出偌大间堂屋,留给自己与秦檀。
“吱呀”一声响,门扇合上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宋氏装模作样地呷了口茶,用怜爱的眼神打量过来。
“檀儿,嫁去贺家一年,你都瘦了!”宋氏说着,一副心疼模样,“为娘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你这一瘦,娘心里也如刀刮似的。”
秦檀听的直起鸡皮疙瘩,她想起从前宋氏唆使庶女秦桃并几个丫鬟落井下石、陷害自己的场景,更是浑身难受,不由冷冷道:“秦二夫人,客套话就免了,直说吧。”
“娘这就说!檀儿怎么如此着急呢?都是一家人,何必……”宋氏咳了咳,收起笑容,一双眼警惕地打量了下四周,确信四下无人后,才放下心来,轻声道,“我虽然是在朱姐姐之后才嫁进来的,可朱姐姐的事儿,老爷也是告诉过我的。当年朱姐姐过身后,棺椁便发还给了朱家,如今应当是在朱家祖坟旁葬着。檀儿,你得了空,记得去烧柱香,告慰朱姐姐在天之灵。”
说罢,宋氏又睁大眼,急急补充道:“老爷也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老爷他呀,买了仆佣,年年洒扫供奉着你母亲的!朱姐姐的墓前,常年供品不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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