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点57分以后,所有水瓶就在护士台前了,全程监控,无人投毒。
卢蔚和另外一名护工踩着12点59分水房关门之前,取走了自己的水瓶,但张挑山沉迷看电视剧,直到1点13分才姗姗来迟,经过护士台时,小王把水瓶还给了他。
“这事有两种可能,”林鹤知和单瀮分析道,“第一种,凶手的目标就是赵建城——可是这种情况,投毒只能发生在水杯交换之后。”
“而第二种可能——”林鹤知竖起第二根手指,“凶手的目标并非赵建城,而是汪贤。这种情况下,投毒发生在水杯交换之前。”
“我更倾向于……”
林鹤知话还没说完,单瀮和他同时开口——
林鹤知:“第二种。”
单瀮:“第一种。”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谁都没有隐藏自己眼神中的鄙夷。
林鹤知:“……”
“如果凶手目标是赵建城,那么下毒只能发生在瓶子调换之后——假设保洁意外换瓶,那么就是12点56分之后——在那个时间点后,接触过瓶子的人,只有张挑山,护士小王,卢蔚,和保洁。”
“我想,你我都能同意张挑山不是凶手。首先,他家庭条件不好,虽说在工作中对赵家心有埋怨,但赵建城死了,张挑山每个月要少2500块钱,他没有这个动机。”
“其次,张挑山有大量与赵建城独处的时间,只要他隐瞒赵建城吃了什么,他完全可以做到偷偷投毒而不留下痕迹,而不是把水瓶保留到警方调查。”
“同时,我认为也不能是护士小王。她才刚调来疗养院工作不到三个月,因为是新人上岗,对每一位老人都非常尊重,态度殷勤。她刚刚轮来C区,与赵建城应该完全没有过节,应该不存在杀人动机。”
“最后,保洁和卢蔚——从水瓶掉下来到离开水房,保洁没有独自行动的空间,身边一直都有其他人在;卢蔚也可以排除,那个中午,他所有行为都在摄像头下,是没有机会在水瓶调换后下毒的。”
林鹤知得出结论:“既然我们能排除所有摸过水瓶的人,那么就说明,水杯调换后毒杀赵建城是不成立的。也就是说,这个毒,大概率是下在汪贤杯子里的。凶手的目标很明确,从最开始就是汪贤。”
“你的说法,完全基于一个假设,那就是水杯的确是在12点56分,被保洁意外调换的,”单瀮反驳,“你就没有想过,红绳的确掉了,但保洁绑回去的时候,没有犯错呢?如果那个时间点,投毒和调包都已经发生了,保洁对这件事毫无影响。而凶手故意掉包的原因,是他知道卢蔚与赵家的矛盾,想把这件事嫁祸给卢蔚。”
“短短二十分钟内,你说那破红绳能被人换掉几次?”林鹤知皱起眉头,“你非要排列组合,那这种可能性,当然是存在的,但一般来说,越简单的解释,越有可能是真相。”
“我是从杀人动机出发的,”单瀮解释道,“和赵建城比起来,谁会想毒死汪贤呢?”
赵建城这人,院方恨他独自霸占双人间不付两张床位费;医生、护工恨他家属咄咄逼人,不近人情;病友们恨他吵闹,脾气差……除了亲生子女,似乎谁都恨他。相比之下,汪贤就安静多了,每天就躺着,任何护理都非常配合,再加上无法说话,基本不与院内其他人交流,怎么可能得罪人,招来杀身之祸呢?
不过,以防万一,单瀮还是问了问卢蔚,汪贤平时是否和什么院友、或是医护人员闹过矛盾。卢蔚想了半天,摇摇头,说汪贤和外人沟通的欲望很低,很多时候就连子女都不想交流。
“他这个样子,自己应该也是很痛苦的,没有什么对生活啊,对社交的渴望,”卢护工压低了声音,和单瀮小声说道,“他不是不能说话吗?有时候就拉着我的手啊,在我这个掌心比划这个‘死’字。”说到这里,卢蔚显得也有些难过:“老汪人是很好的,哎,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本就不富裕的子女掏空钱包只为了他这样痛苦地续命,老人压力也很大。
“的确很痛苦,”林鹤知点点头,站在老人床前就是一句,“我不太理解子女在干什么,这到底是孝顺,还是折磨?”
汪贤好像听到了,在床上颤抖着挣扎起来。
在那一瞬间,单瀮是真恨不得把林鹤知一脚踹进土里。
卢蔚连忙来打圆场:“人活着,终归是个念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汪贤听了这句话,躺在床上又安静下来,浑浊的眼睛眨了眨,无声地落下两行泪来。
林鹤知垂下头,不说话了,看上去好像有点抱歉。其实,在那一瞬间,林鹤知感到有些荒诞——因为他并非意识到说错了话而感到内疚,反倒是内疚于——他丝毫不认为自己说错了话。
剖开气管,无法自主进食、排泄、活动,只能躺在这样一张狭小的床上,等待着癌症下一次转移,或者某次脑血管堵塞——可在这期间,汪贤能听到声音,能感知这个世界的存在……
在林鹤知看来,活着进地狱,也不过如此。
电光石火间,一个诡异的念头在林鹤知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猛地回头喊道:“我知道了,凶手不是想害他,凶手其实是想帮他!”
乌|头|碱,乌|头|碱……
它本来就是一种镇痛药物,且可以用来缓解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