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去了桐城后,两人淡了来往。
这会见面,傅韫自然而然问起了江家:“你那边的亲人对你好吗?”
“挺好的,”江瑟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问这问题。”
傅韫也低头笑,淡棕色的瞳眸沾染了笑意后,像闪耀在阳光下的玻璃球。
北城大雪封天了大半月,今晚难得见月光,月色铺在窗檐,宛若一层揉碎的盐。
傅韫与江瑟的身影浸在月色里,瞧着像是一对璧人。
旋转梯附近,头戴钻石发箍的女人拱了拱朱茗璃的胳膊肘,示意她看江瑟。
“你说岑瑟如果不回岑家了,会不会扒着傅韫不放?傅韫这两年办了不少漂亮活,挺得傅老的欢心,虽说是个私生子,但他现在是傅老唯一的继承人,傅家以后极有可能是交他手里。”
朱茗璃朝那边看了眼,目光一冷,笑道:“傅老先生出了名的精明,怎会允许傅韫要一个赝品?仿得再真的赝品,也还是个赝品。”
“也是。”
蔡筱,也就那戴钻石发箍的女人,扫了眼江瑟身上的高定礼裙,刚准备开口说什么,正对旋转梯的大门就在这时候被人从外拉开,两名管家毕恭毕敬地对门外来人低声应话。
蔡筱循声望去,只见风雪挟裹中,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廊下朦胧的光里。
目光微凝,看清门外站着何人后,她忙又拱了下朱茗璃,小声道:“茗璃,你看谁来了?”
说着朝大门的方向努嘴,“陆家那位!”
男人已然迈过大门,雪花伴着大门的开阖落了几片在他肩头,他犹若未觉,线条薄凉的唇微掀,侧头去同身旁管家递话时,金丝眼镜下的鼻骨高高隆着,似嶙峋山峰,落下一笼阴影。
朱茗璃眯眼看他,紧接着余光瞥向窗台一侧,也不知想到什么,光泽艳丽的红唇在某个瞬间用力抿紧。
大门甫一合拢,宴会厅的水晶灯便骤然暗下一大半,一束明亮夺目的光从楼梯上空旋落。
岑喻从走廊尽头慢慢步入那束光里。
岑喻这几个月在岑家练就了极好的仪态,深蓝色的星空裙将她衬得如同一颗璀璨的星。
低沉的大提琴声如倾如诉,岑喻挽着岑明宏的手肘一步步走下旋转梯。
陆怀砚没朝那儿看,将手里的礼盒递管家手里,淡道一句“祖父送与岑喻小姐的礼物”,便往四周缓慢扫视。
很快他的目光定在某一处。
旁人都在看岑喻,唯独他不错眼地盯着倚窗而立的江瑟。
她穿了件灰蓝色的一字肩鱼尾裙,海洋般的色调并不抢眼,却将她优美的肩线与修长的脖颈完美勾勒。
月色如水,从窗户漫入,凝脂般的肌肤泛着光。
她侧仰着头,沉静地看着旋转梯上的人,眉眼里没有一星半点的眷恋或者妒忌,平静得就像一面吹不起皱的湖。
六年前在这里举办的成人礼,她也曾这样,挽着岑明宏的手,在万众瞩目中缓缓从旋转梯走下。
下楼时乐团演奏的曲子是她亲自挑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那一日陆怀砚被岑礼搅弄得不耐烦,江瑟下来时,自也没看真切,草草一瞥便挪开了视线。
也就记不得那时站在光里的十八岁的江瑟是何模样。
但陆怀砚觉得此时的江瑟,像一束明艳的夺人目的月光。
十八岁时的她大抵也是如此。
他专注看人时的目光,总是如有实质般地带着重量。
隔着距离,隔着镜片,都无法忽视那近乎逼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