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九伊抬起眼睛,看着侯诗,扶住桌角的手悄悄移动,毫无意义地摸索着:“是吗?”
侯诗说:“他长得有点港味,你觉不觉得?”
伊九伊用鼻音发出简短的笑声,权当做赞同。
“而且性格也比我想象中好很多。本来我以为他会很‘艺术家病’的,结果特别平和。”
伊九伊搭腔,仔细地聆听,等她往后说:“嗯嗯。”
侯诗接着说:“挺细腻的,不摆架子,彬彬有礼,挺符合我对古典音乐家的刻板印象的。”
伊九伊特别耐心:“嗯嗯。”
“哦对了,还有,谈采访还不会说抽象的话。有的人,特别是那些专家,除了他们自己的领域,在其他地方都挺社障的。左思嘉也没有。”侯诗兀自评价,“就是可惜了,都没在自己祖国办过音乐会,这就不弹琴了。”
伊九伊说:“是呀。”
谁都不会讨厌听别人夸自己的恋人吧。
然而,接下去,侯诗说的却是:“不过,假如很有才华,为什么要不弹了呢?年纪轻轻,赚钱不好吗?”
“这谁知道。”伊九伊说,“本来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名利。”
“我去采访弦乐团那些青年音乐家,里面也有人说,左思嘉其实是浪得虚名,被公司看上了,比赛有针对性一点参加,拿点奖。他长得漂亮,而且是个长得漂亮的男的。包装一下,唱片和音乐会门票就能卖得很好……”
整场对话中,伊九伊头一次打断:“啊,侯姐。我先去把单子交了吧,怕来不及。”
侯诗立刻起身,准备走了:“好。那就麻烦你了。”
伊九伊走出去,脸上带着淡淡的表情,镇定自若地穿过长廊,步入电梯。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她站在后排,心里无声无息地响起月色中的FlyMetotheMoon。
那么好的琴声,赤-裸裸的真实,脱离了国籍、性别与皮囊,人与人之间坦诚的温柔,她一点也不怀疑,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这一天中午,伊九伊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她和同事散步去吃午餐。
在他们公司,午休时间管得并不严格,尤其她们这样的老员工,更是无所谓。同事比侯诗还年长,是个快退休了的姐姐,平时在其他部门,今天突然说请伊九伊去吃生鲜。
因为是一家比较有名的餐厅,又是上班族的午餐时间,她们走路去的,完全失策,过去时,队伍一路排到店外小路上。
同事姐姐说:“那怎么办呢?要不换家店?那边好像有家和府捞面。”
“跑这么远来吃快餐吗?”伊九伊笑笑。
她们还是排起了队。
排队的时候,两个人零零碎碎聊着天。忽然间,伊九伊发现前面有个人有点眼熟。隔了好几个等位的顾客,她遇到了前男友。
还在读书的时候,伊九伊跟一个学服装设计,个子很高的男生谈过恋爱。
他是少数民族,长得有点像混血,性格偏内向,熟了以后倒是话很多,性格有点幼稚,比伊九伊小一岁。
后来,她管他叫“前男友三号”。
她和三号是朋友的朋友,偶然认识了。两个人一拍即合。当时的他们很惊讶,两个人都是双鱼座,喜欢的作家和导演一样,对一些社会新闻的观点也相同。用俗一点的话来说,他们是“灵魂伴侣”。
三号平时闷闷的,实际很幽默风趣,说话常常带梗,总把伊九伊逗得笑到直不起腰。
一度她想过,和他一起生活,肯定每天都会很开心。
他们是相爱的。在一起时,这件事那样分明,一目了然。他们让彼此愉快、迷恋,陶醉于两个人的世界。
以前约会,两个人去划船,遭遇颠簸,伊九伊没抓稳,摔倒下去,头差点砸中岩石。他连自己都不管了,出手拦住,她才没受伤。他却背部骨折。爱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难道这不算爱情吗?
他们是怎么开始变得嫌隙丛生、无话可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