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玥一直没说话。
杨青霏很轻地叹了口气:“成天在这种地方泡着,都不知道接触些什么人,连个话也不会说。”
章玥烦她,更不想说话了,闭上眼睛假寐。
她也没再说她什么,因为随后一直没完没了地接打电话,像是要立即绕地球飞一圈那么忙。
汽车跑上高速时杨青霏打开了音乐,章玥不觉得放松,只觉得吵。
后来汽车开进兴市,走过若干大马路后又跑向一地下车库。
等她在这俩人的带领下走进车库的电梯里时,不适的陌生感逐渐攀升。他们不是带她去饭店,而是进了家门。
一进门正对着一面墙,墙下摆了张圆桌,桌上的白瓷瓶里面放着新鲜的百合。
杨青霏领她走进客厅,往里指了指:“右数第二间是你的屋,水在厨房,渴了自己倒,我和你潘叔还有个会,晚点儿再回来一起吃饭。”
她于是一个人在偌大的屋子待着。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了看那张质料油亮但蓬松如一块胖面包的沙发,决定先去未来的落脚点看看。
杨青霏给她安排的那间房在这个屋算正常大小,但和电厂的房子相比大得多。她看了看那张淡粉色的床,不用试就知道会很软。
屋里也像杨青霏的汽车一样充盈着淡淡香气。她一抬头,看见窗外的天,耳旁传来因高度差过滤后的汽车鸣笛,脑子里却全是电厂那间屋子和屋里的淡淡药味。
杨青霏和潘锐是两小时后回来的,不止他们,同回来的还有一小孩儿。这小孩儿和章玥面对面站着,他眉宇间也有杨青霏的气质,稚嫩的五官已初现成熟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章玥,没看见似的走去沙发盘腿坐下。
潘锐让他叫姐,他极敷衍地叫了一声。
潘锐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丢:“小玥啊,以后你就踏实在这儿住着。”又冲着那小孩儿,“写作业去!”
小孩儿玩着手机:“一会儿。”
潘锐正脱袜子,顺手就丢过去:“一会儿个屁一会儿,他妈的让你写个作业比登天还难,不写作业干嘛?这个社会,你他妈现在不写作业,以后长大就捡垃圾去吧,老子可不管你。”
小孩儿应该是习惯了,抱着手机头都不抬也能准确躲开,那只蜷成一团的黑袜子跌上茶几又落到地上。
“行了,先吃饭。”潘锐穿上拖鞋站起来,“小玥你可不敢向他学,这是个吃人的社会,我和你妈要不是这么早出晚归的累死累活,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要学习要努力才会有一席之地,知道么?”
章玥反感极了,礼貌而僵硬地点了点头。
吃饭时潘锐开了瓶酒,给他们俩一人一杯果汁。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潘锐举杯道。
碰完杯后他抬起一条腿光脚踩在椅子上,边吃饭边骂那小孩儿。
透亮的杯和瓷白的碗在水晶吊灯下反射出莹莹的光,章玥听着潘锐夹杂着脏话的那堆人生道理,不知为何,脑子里浮现出曾经和章涌森一起吃面的某个夜晚。
章涌森那张和气带笑的脸,即使日子艰苦到没有下饭菜,也从未出现过一丝愁容。
章涌森也不会乱放袜子,更不会拿袜子丢人,他那两双袜子似乎永远都对称地晾在阳台的架子上。
她一时有些恍惚,直到杨青霏从厨房端来一盘红烧鱼。
她看着那条鱼,一股热意涌上眼睛。
她放下筷子站起来,杨青霏问她怎么了。
“我出去一下。”
她径直走了出去,走进电梯到达一层,又从一层走向楼外。
盛夏已近尾声,枝干上残绿的树叶已显出一层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