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客套,山君心下不免有些懊恼,也是这当下人间个个热情好客,弄得他都失了警惕,有人靠近竟浑然不觉。
“小老儿守黔中武陵山一地地脉,山君唤我作武陵公即可。”武陵公客气地拱手回话。
山君打量了下这武陵公,估摸出他有千百年修为,乃是大劫前的鬼修,便好奇地道:“敢问武陵公,这一代民间好客风气,是古来便如此么?”
“那倒不曾。”武陵公哈哈一笑,拿拐杖遥遥指向山下那处繁华古寨景区,道,“我听山君是中原口音,想是从中原而来罢?不怕山君笑话,你我脚下这片土地,旧时山匪横行,官兵又与匪同,苗民无不自危,村寨皆需以山石围出高墙,聚村落为屯堡,为能勉强自保。”
真源山君有些意外,不过扭头看看山下那以屯堡为名的、全是石头建筑的古寨景点,又不那么意外了。
“难怪此间村寨景致与中原大相径庭,原来是有这般因缘。”真源山君又是感慨,又是怀念地道,“看来这一场大劫过来……并不止是中原风貌换了,这全天下皆都变换了模样。”
真源山君渡化形雷劫时,人间尚是北宋年间。
当时他尚且不是山君,只是个略有道行、心智亦尚且不够成熟的小妖,化形成功便急匆匆收拾了下行头下山,懵懵懂懂地跑到了汴京城中。
其时仁宗在位,汴京城之繁华为举世之最,真源山君深羡城中贵人不耕不织丰衣足食、出入皆有一众奴仆前呼后拥威风八面,心中种下了权势的种子,回到山中后便广纳群妖,聚众称君,很是过了几百年逍遥自在日子。
五百年末法大劫大乱了世间秩序,这人间的城市繁华富贵更胜往昔,当年那些使奴唤婢飞鹰走狗裘马轻狂的贵人却不见了,上下尊卑也不是世间通行的道理了,这让真源山君颇为不适。
但……真源山君并不讨厌如今的人间世。
他那时候假扮乡间财主出山采买,因体格魁梧面相凶恶又是个生面孔,真个叫处处受防、处处受限;尤其那车船店脚衙,但凡听到他口音与本地有异,必要将他视作肥羊,狠狠宰杀一番。
便是再学不了那使奴唤婢裘马轻狂的贵人,像如今这般,也甚好……山君心头如此想,嘴上也就这般说出了口。
同为千年修士的武陵公感想与真源山君差不多,笑着点头附和道:“小老儿历经数朝,如今这盛世,确实是更合小老儿心意些。”
武陵公又热情相邀道:“本地苗人与小老儿供奉了些瓜果酒水,山君若无它事,不若移步到小老儿庙中用一碗水酒?”
“固所愿也。”真源山君听到有水酒,兴致上来,拱手谢道。
一高一矮两个行走在武陵山中某处的女子,矮的那个忽然变色,扭头看向古寨景区方向。
“药奴姐姐怎么了?”高个儿女子奇怪地道。
“玉奴妹妹,我闻到了真源那头大老虎的气味,从那头飘来的。”矮个儿药奴紧张地道。
高个儿玉奴一惊,脸色也有点发白,不过她又很快想到了什么,强自镇定地道:“季女官不是说真源不做山君,入了七部做甚‘顾问’了吗,既然进了公门,应当不会再与你我为难了吧?”
“这可不好说,那虎妖气量狭小,想来还没忘记当初你我两个得罪他处,不然他大老远从中原跑来黔地做甚?”药奴擦了把冷汗,害怕地道,“算了,你我还是别在此地逗留,赶紧躲回七部去,那里好歹是公家地盘,想来真源也不敢乱来。”
玉奴为难地道:“这……姐姐,咱们不找明悟门旧址了?”
“还找什么呀,公家都能打上门去找混沌凶兽的麻烦了,你我就算找到明悟门旧址、翻得出那些玄门修行功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换不来多少富贵,范不着拿小命去博。”药奴催促道。
玉奴一听也是,再不勉强,跟姐姐一道捉急忙慌的跑出了武陵山。
待出了山,玉奴不死心地道:“再是锦上添花,好歹能为你我姐妹换些好处,不如等一阵子,等那真源走了,咱们再回山里去找一找?吴四郎那公狐狸精凭一个练气士就能入得公门,享尽好处,你我姐妹又不比他差多少,如何甘心看他逍遥。”
药奴胆子小,现在心脏还砰砰跳,连连摇头道:“罢了,妹妹,你我一来就撞到真源,必是上天不让你我走这条捷径。咱们不如跟青丘狐学一学,不拘是为人做工还是学些才艺,能自食其力便可,只要不像那王六一般浑噩度日就成。”
贵安分部收容的四个,一个得收编端了公家饭,一个整日躺平混香火,灵兽姐妹上下不靠,又看不上水鬼王六混日子,又学不来吴四郎那样做了贡献被收编,为琢磨出路,几乎把头想破。
蛇精玉奴有些心高,奈何形势比人强,也只得同意兔子精药奴的提议,两人一道儿灰溜溜返回了贵安市。
她俩前脚刚踏进贵安分部大楼,后脚安姐就找了过来。
“——外聘合同?动物园?”蛇精玉奴呆呆地道。
安姐笑着道:“是的,先前你们姐妹俩不是打了个报告希望能有个去处吗?我把你们俩的简历往咱们黔灵山动物园投了一份,那边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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