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正明摇摇头,也坐到灵堂侧面这边来,对两个堂弟道:“你们一个是二叔家的一个是三叔家的,现在家里头出事,你们得站起来,把这个家当好,不能说二叔三叔去了,吕家就要散了。”
吕子华一听大堂哥这就把话说了出来,心里一紧,连忙打起精神。
吕国平再怂再没主见,也晓得自己是吕老二家这一方的继承人,也强打精神看向了大堂哥。
吕正明冷静地扫了眼两个堂弟,道:“爷爷留下的镇上那些产业,二叔三叔在的时候已经和家里头的长辈们分配好了,咱们当晚辈肯定要遵守,该是哪一家的就是哪一家的,不能乱动。”
吕国平赶紧用力点头……他爸吕庆生先前帮他们家争到了老爷爷留下的一家镇上的饭店,他再软弱也是不会放手让给其他人的。
吕正明又道:“镇上的产业都是有证件、有产权的,明定了给谁就是谁的,旁人干涉不了,但是乡里头的这些产业,就不好说了……你们也晓得的,乡头人眼馋爷爷在生的时候置办的这些产业,不是一年两年。”
“乡里头这些产业,家家都有份,要怎么保住老爷爷留下的家产,我们兄弟几个得拿出章程来。”
吕子华心头一紧,吕国平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吕家老爷子是个狠人,鸡场乡南面山上那成片成片的经济作物,十成里面有两成挂的是吕家的名字。
吕子华心里头只关注镇上的烟酒店,但分到他家名下的茶园和烟叶地,他自然也不会甘心放手——他爸给他分析过的,他们家分到的那部分乡里的产业每年的收入也有个十几万,搁到市里去都不是一笔小钱。
先前讨论哪些产业归哪家时,五叔和幺叔为着西南面牛马坡那儿的两亩茶地归哪家差点打起来,只分到很少一部分的四姑妈还没少在旁边阴阳怪气。
吕正明见两个堂弟的神色都变了,心里有些得意……他其实是有自信在他活着的时候绝不会让鸡场乡其他人插手他们家老爷爷打下的产业的,身为吕家的长孙,他觉得他完全有资格继承老爷爷在乡里的人脉关系,也完全不认为乡里的干部就会从此不给他家面子。
但吕家是不能在他手底下四散的——打小就在乡里长大、又是吕家长孙的他,是吕家这个“人多势众”的大家庭里,能真正吃到“势”的红利的少数人之一!
正国特色的底层集体,不管是纯野生的涉黑组织还是家族式的涉黑组织,只要能形成“势力”,那其底层逻辑其实都是一样的——这种以利益而抱团的原始民间架构,其权力必定是自下而上的。
换言之……纯野生的涉黑组织,江湖大佬、黑O道大哥们的权势,来自于充当打手的马仔小弟们的统一认识——小弟们认可某个人是大佬,愿意为这个人充当打手,这个人才能是大佬。
相对的,家族式的涉黑组织,也需要以血缘为纽带的家庭成员认同大家长的权威,这个大家长才真正能当得上大家长。
大佬喊不动小弟,大家长管不住家庭成员的时候,就是小弟家庭成员取而代之的时候了——上有所命、下必从之的“忠诚、义气”只是用来骗炮灰的大旗,骨子里流着造反基因、动辄改天换地的正国人,但凡是能成事的,不管是草莽英雄还是上层精英,都不会真把“忠诚、义气”当回事。
吕正明并不算得什么草莽英雄,但他本能地认知到了吕家能在鸡场乡作威作福、能在乡干部那儿挺直腰板说话的根本原因——吕家人多!
乡里办选举,吕家的成年男丁、女丁,能出二十多张选票;吕家人还能靠着人多势众,以软硬皆施、威逼利诱等手段,拉来至少上百张成年人的票源。
靠着与乡干部之间的“人情往来”多吃多占的乡里的产业,人够多的吕家人也能保得住,别家哪个来了都抢不走!
所以吕家人绝不能散,吕家的招牌绝不能倒!
以人多聚势,以实聚财,以财聚人心,这就是吕正明这个“乡霸”三代所拥有的草莽智慧。
本来就没多少主意的吕国平立即表态道:“哥,我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反正我们家的人说啥也不能被外面人欺负了。”
吕子华挣扎了下,终究没有敢跟大堂哥冒刺、提什么要赶紧躲出去,咬牙道:“我和国平哥一个意思,哥,你拿主意就行。”
吕正明满意地点头,嘴角挂上了一丝浅笑。
他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嫁出去的妹子不用管,两个弟弟向来唯他马首是瞻,二弟那个刚成年的儿子也一向听他的话;吕国平没什么本事,但他家算上他四个成年男丁,他们这一房的支持也很重要;至于独子一个的吕子华,够心黑手狠,他妈也够泼辣,算是不错的助力。
把二叔和三叔两家都拉到自己这边来,叔叔辈的五叔和幺叔也好,四姑妈那一家子也好,都不可能影响他在吕家的地位了。
“我们兄弟几个齐心,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在鸡场乡,只要我们吕家人不散,吕家的招牌就不会倒。”吕正明沉声道。
吕子华强忍着心底对二伯生前说的那些话的恐惧,附和着点头称是。
这兄弟三人在叔伯亲爹的灵位前说得热闹,吕家大院右副楼,回家来奔丧、暂时住在右副楼里的吕家四姑两口子,却正在着急忙活地收拾行李。
一面收拾,在吕家人中算是比较有话语权的四姑还一面叮嘱两个儿子:“你两个听清楚了没有,下楼去就找你们大表哥说你们家老太太病重进医院了,我们一家人都要赶紧回去守着老人尽孝,不然会被说嘴,其它话一律不要讲,不管你们大表哥说啥话都不要顶嘴,上了车就赶紧走,晓得不?”
两个儿子神色紧张地点头。
大表哥吕正明比他们家最小的两个舅舅还凶,不光是吕家的孙辈怕他,四姑的这两个儿子也怕。
四姑又让两个儿子背了一遍她教的话,见没啥问题,这便拎起行李,吆喝老公儿子跟上、急匆匆地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