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限将至,姜雪甄也该松口气。
“等宫里大事过了,您也能安心养着了,若想出宫,便自请出家做个女冠也清净,只是可惜了您,”
这般好的年华,蹉跎在宫里,张嬷嬷不禁道,“若是、若是那孩子带您走……”
姜雪甄摇摇头,打了个哈欠,“都出去吧,本宫有点困。”
张嬷嬷只得咽下话,和如秀一起出了贞顺斋。
雨下大了,院子里积了不少水,天儿也渐渐暗下来,各宫都挂上了灯,灯笼在雨幕下显出鬼魅阴森,如秀打了个哆嗦,捏紧手里的玉瓶,和张嬷嬷低声说,“我先去把这丹药处理了。”
张嬷嬷点点头,叮嘱她扔远点,便去小厨房了。
如秀也打着伞兀自出了承乾宫后门,她一路上都警惕的很,时刻注意着四周,直到了御花园,上到堆秀山,挖了坑将玉瓶埋下去,她呼了口气才转身要回去,忽听不远处有动静,一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谁在那儿?”
片刻听一声猫叫,不知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
如秀拍拍胸口,快步下了堆秀山,从那假山里钻出蕊儿,忙不迭过来把玉瓶挖出,不错眼看了好几遍确定是陛下赏给贵妃的仙丹,如秀是遵照贵妃嘱咐来埋仙丹,还是自个打主意藏了仙丹?后者更可能,她心口突突跳,照着规矩她应该回去向贵妃禀报,可是仙丹珍贵,若还回去了,她一个宫女这辈子都碰不着了,谁不想长生不老。
百转千回,蕊儿抱紧了玉瓶,左右再看看,怕如秀回来,又藏回假山里,她将玉瓶里的仙丹倒出来一口吞尽,欣喜不已的想着,从今往后她就能寿与天齐了,可突然她的胸口绞疼,才想起身却一下倒在地上,抽搐着吐出血,一声救命没喊出,人就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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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贞顺斋。
姜雪甄睡得不是很安稳,半梦间似回到了老宅,嗅见梨花香和炙热气息,好像日头太烈了,刺得她睁不开眼,她被一只粗砺的手压在梨树下,耳边是风吹起梨枝的沙沙声,她的下颌被捏起,那只手覆到她的心口处,想要将她的心剖出来。
耳畔是少年飘渺的嗓音,“你没有心吗?”
她摇着头挣扎,那声音发出两声笑,与她近的唇瓣相依,缠绵犹如情人呢喃,“阿雪,你怎么能骗我呢?”
有冰凉液体落到她脸上,她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他抚着她的脖颈,一口咬住。
“咬死你好了。”
姜雪甄心神俱颤,猛地抬手将他推开,少年修长挺直的身体在光影里慢慢散去,他咧着嘴笑,“我不会让你好过。”
姜雪甄瞬间睁眸,屋里静谧幽暗,她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呼气,浑身汗湿,如浸水中。
雨终于下停了,她愣神的望着青铜滴漏,才四更天。
外面守夜的宫女倒了杯水给她。
姜雪甄发现她不是蕊儿,问道,“怎么是你守夜?”
那宫女道,“蕊儿姐姐半宿没回,奴婢替她顶职了。”
宫女大都住在紫禁城景山北边的下房里,平素上值才能来主子宫里,但像如秀这种跟着姜雪甄从宫外进来的宫女,在主子面前得脸,自然的也就能住在承乾宫的耳房里。
姜雪甄不甚在意,喝过水刚想更衣,却见如秀匆匆忙忙的进门来,抖着声道,“娘娘……陛下驾崩了。”
姜雪甄虽早有准备,但来的这般突然也有刹那滞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以手扶额,挥手让宫女下去。
室内一静。
“将即位的是哪位王爷?”
“是常山王。”
常山王李景崇与陛下是一母同胞,然则两人相差有十五岁,李熜登基后,便遵照皇室祖制封年仅九岁的李景崇为常山王,遣其入封地,藩王入封地后无召不得回京,李景崇的封地远在荆州,自两人母妃逝世后,这位王爷足有七八年没回顺天府。
曾有种说法,英宗皇帝膝下有十四位皇子,其中和英宗最像的便是十四皇子李景崇及被废的章怀太子之子李铎,这叔侄二人还是同岁,只可惜人各有命,李景崇将为新帝,李铎流落民间生死不明。
姜雪甄深吸一口气,终归算是尘埃落定了。
方才的宫女捧着孝服入内。
如秀遂搀着姜雪甄入更衣室换衣,再做了素面装扮,大行皇帝薨世,这样的装扮是必要的,宫里都是人精,姜雪甄这一年荣宠犹盛,明里暗里多少惹人眼红。
现下不同了,皇帝一死,这后宫的女人也没什么好争的,等着腾位置给新帝的女人,她们这些先帝遗孀,命好的像皇后便能做太后了,其余后妃譬如像姜雪甄这般在妃位,自不会有多差的下场,而剩下的人便要看命了,前朝流传下来的殉葬遗制一直饱受诟病,但每一代皇帝殡天,多多少少也会在后宫中遴选出朝天女陪葬,大多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
姜雪甄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能自保已是万幸,其余人她并没有心思关怀。
才梳洗作罢,外头来了皇后跟前侍奉的大太监徐贯英,姜雪甄苍白着面孔,眼尾还有像哭过后才留下的湿红,被如秀扶近了,问他,“皇后娘娘让徐公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徐贯英抬袖擦擦眼睛,弯着腰回她,“贵妃娘娘不认得隆德殿,皇后娘娘担心底下人怠慢,特让奴才来给您引路。”
姜雪甄称病在承乾宫,甚少外出,皇宫里那么多间宫殿也不都能认得清,隆德殿是大行皇帝修行炼丹的地方,死后停灵在那一处,也算是成全了他的道。
自她入宫,大行皇帝破例让她升至贵妃,曾被皇后劝阻,她虽和皇后没有交涉过,但也知皇后对她不喜,到了这时,皇后还能周全待她,不可谓不贤良。
姜雪甄一路由徐贯英引致隆德殿,由远及近即听见凄惨的哭声,等进了殿门,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大行皇帝的灵位,倒是一地妃嫔都被太监强压着往颈上缠白绫,是一副要勒死她们的架势,那些女人哭着求饶,其中一太监却阴阳怪气的尖细笑道,“诸位娘娘做了朝天女,这可是求不来的福分,怎都哭着脸,该笑笑,省的下去了,叫陛下见了生怒。”
姜雪甄握紧如秀的手,方知两人手心全是汗,她强做镇定,转过头盯着徐贯英,“你为什么带本宫到这里?”
徐贯英面上露出悲痛,又假惺惺的抬袖子擦过脸,“陛下临终前对贵妃娘娘极为不舍,交代了要与您同葬皇陵。”
一旁如秀急忙道,“徐公公是不是忘了,我们娘娘的父亲是武安侯!”
徐贯英手揣在袖里,发笑,“若娘娘的外祖武安侯还活着,兴许陛下就不舍得让娘娘去陪他了。”
“陛下临终时是同谁交代的?本宫要见那人,”姜雪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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