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踌躇片刻,看着眼前种种奢靡之物,开口笑道,“让皇上见笑了,这。。。。”他指着自己的方桌,“臣在甘肃那穷地方呆久了,乍一见到这些,实不知怎么动筷子?”
说着,抬头正色道,“臣确实肚饿!斗胆,请皇上赐面一碗!”
朱高炽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寡淡了,身子微微后仰。
“臣出兰州,还没走出甘肃地面之时,曾在乡间停留!”
于谦又缓缓道,“当地乡老闻听是巡抚大人路过,特意奉上美食。。。。。”说着,他抬头道,“不知皇上可曾听过浆水面?其汤味颇酸涩,不好入口!其面。。。。发黑,粗糙,难以下咽!”
“臣是南人,本就不善吃面食。。。。是以臣家人拿出银钱,问之乡老,可否购买一些肉米之类。。。”
“乡老曰,村上穷困。。。能拿得出手的唯有这。。。一碗面耳!”
“臣一碗,臣带着的随从家人每人一碗,加起来已耗费了他家中积蓄。。。大半!”
“但可能是那乡老畏惧微臣的巡抚官威,又出行数里去了隔壁村落,借来鸡蛋两枚用油煎之。。。。。”
“煎蛋之时,就有那无数顽童驻足窗前,垂涎可见!”
殿中寂静无声,李景隆起身挥手,就在于谦说话之时,那些奏乐的宫人已无声退下。
“这样的村落,还有很多!”
于谦抬头,“臣一路麦田无限,可百姓之家。。。。。仓储几何呀?”
“你是在指责朕,骄奢淫逸吗?”
朱允熥在宝座上换了个姿势,开口道。
“臣不敢!”
于谦起身,“但皇上今日的家宴,确实是奢靡了!”
说着,正色道,“从太祖高皇帝起,我朝就以简朴为美。。。。。。”
“朕的儿子们回来了!”朱允熥不悦道,“家宴办的隆重些,不行吗?莫说朕,就是寻常之家团圆之时,也要摆几桌酒席吧?”
“但比如甘肃等地有些地方。。。”
于谦浑然不惧,“一碗面。。。。。都求而不得!珍而重之!”然后,他再次顿了顿,看看诸位藩王面前,一张张琳琅满目却纹丝未动的方桌,又笑道,“不是臣要扫皇上的兴,而是这大明,还没到。。。。纵情享受的时候吧!”
“朕何时纵情享受?”朱允熥的肩膀隐隐有些抖动。
“于谦,够了!”
郑王朱文在跟着怒道,“今日不过是我朱家喜宴,在你口中怎么好似十恶不赦一般?”
“是了!”于谦垂首,“对诸位藩王来说,这等宴席。。。。其实也不过寻常的家常便饭罢了!很多菜,也只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
朱文在大怒,“你。。。。。”
“你好胆!”
朱允熥开口,“如此指责朕!”
“微臣不是指责皇上,而是提醒皇上!”
于谦再次垂首,正色道。
“好好好!”
朱允熥怒极反笑,“你提醒的好,提醒朕不要骄奢,不要忘了天下还有穷苦百姓。。。。好好好,朕谢谢你的提醒!你还有什么要提醒的,一并说来!”
“微臣还要提醒皇上。。。。”
于谦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再次开口,“江山社稷!”
朱允熥心中更怒,“朕对不起这江山了吗?”
“皇上您这几年,怠政倦政了!”
顿时,殿中鸦雀无声。
“昔年臣在陛下身边时,陛下每日在乾清宫中都与大臣商议军国大事。”
于谦继续大声道,“凡地方有所奏关乎民生之事,皆珍而重之,八百里廷寄往来于京畿与州府之间,陛下曾言,天下事坏就坏在等等看这三个字上!”
“而今。。。。可而今。。。。。。”
于谦抬头,“譬如微臣甘肃之事,拖延已达半年之久,以至于臣还要进京陛见!陛下。。。。甘肃乃边陲大省,臣这一走,多少政务被耽搁?”
“够了!”
忽然,太子朱文奎开口,冷冷的看着于谦,“你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让孤失望了!”随即,他转头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