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他的六弟,随随便便就把它送了人,还是一名稚龄小儿。
想来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多,所以便觉得不在乎,可以随意丢弃了吧。
未知在他人眼里看来,这是即使花费所有力气也难以企及的宝物。
不期然间,太子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杨士祈——听起来不错,有寓意,也承了序,宫中诸位皇子都以士为字辈。
除了杨世醒。
没错,虽然读音相同,但两者的字并不相同,也非异体,而是真真正正别有殊意的寄托。
世之初醒谓之光,集无上明亮,汇成曜日。
这是三清殿的灵微真人亲自赠予的批言。
虽非陛下本意,但也相差不离,不然谁有那个胆子指皇子为光、为明、为日?
只是六皇子成了这些东西,那他这个太子又成了什么呢?光明之下的阴影,还是被日月掩盖的星辰?
又或者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块被临时搬来的垫脚石,一旦没了用处,就成了一样可以被随手弃置的荒物,化为风沙。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士之一字取自族谱,祈之一字取自祈祷之意,祈祷天下平安,祈祷众生康泰,还有最重要的,祈祷他的那位六弟、陛下与皇后亲出的嫡子尽早降生。
这些都是陛下亲口说出的,虽然他不曾亲耳听过,但总有当年听过的人来告诉他,史官工笔的典籍上也都有记载,白纸黑字,句迹分明,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甚至于他的诞生,也是陛下在当年的不得已而为之,为了堵住众臣的悠悠之口。
册封太子更是一场笑话,皇城内外,谁不知晓陛下想立为太子的另有其人?自如来去朝堂、大方商议国事、数拜真师名傅的又是哪一个人?他不过是顶着一个东宫太子名头的空壳子罢了。
必要时,不仅这个名头可以让出来,就连他的性命也能够被一并拱手让出。
他的出身、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所拥有的一切,没有哪一项是他自己的。
这世间最悲哀恐怖之事,莫过于此。
太子自叹自慨地想到。
在他思虑万千之时,有心腹进殿通禀,道高密王来访。
不及他对此有所回应,一个人就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正是七皇子高密王,杨士范。
高密王年方十五,身量未足,面容肖似其母贞妃,精致小巧,颇有一股阴柔之美,只是眼袋有些垂肿,泛着青黑,多了几许虚浮亏空之感。
他在太子下方的一张榻上坐下,张口就是一句抱怨:“大哥的人也太没眼见了,本王都来了几回还认不熟悉,拦着本王在外头不让进来。”
“弄得本王以为大哥在这殿里金屋藏娇、颠鸾倒凤,白白浪费了一番期待。”他啧啧摇头。
太子皱眉,有些听不惯他的言语:“你真是越发口无遮拦了,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粗鄙之话?”
高密王嘿嘿一笑,拿过一旁的酒壶,揭开盖子往里看了看,又闻了闻,仰头把它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足够滋味的呷叹。
“怎么,大哥想要当一回圣贤兄长来教训愚弟啊?那还是算了吧,本王虽然生得一副文人相,却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像那些弱鸡一般的书生,让人见了就败兴致。”
太子暗生嘲讽,心道,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居然也敢这般大言不惭,成天不是扑在女人身上就是溺在酒缸里,如此放纵,当心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高密王对他的想法一无所觉,还在继续说着。
“本王的这些豪言壮语,自然都是跟着有识之士学来的,大哥莫要因为与他们相处不来,就觉得他们是些三教九流之徒,他们啊……知道的好东西可多着呢。”
“就说上回,倘若不是本王与歌舞坊的姑娘交好,又怎么能知道五哥对他的那位红颜知己说了那么多心里话?这可是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大哥难道忘了?”
太子当然没忘,但他不觉得那算什么惊喜,除了让陛下得知他的那位五弟说了一大堆关于杨世醒的抱怨话,对其大为申斥一番之外,还发生什么事了?他想要对付的人又不是越宽王。
并且他现在一想起这件事就会想起越宽王说的那些话,想起那些杨世醒因为得了一门好亲事而嚣张自得的言语,进而想起这门亲事的对象,他方才在太液池畔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