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他含笑唤了一声,态度亲切,“你怎么来了?”
杨世醒也笑,笑容轻缓,如天空中打着旋飘下的细凉雪花。
“刚刚下朝,正巧这里和回含凉殿顺路,就过来走走。”
太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
高祖有言,凡皇室宗亲,非祭告太庙者都不可与国事。
太子得陛下亲封,照理当有其权,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陛下曾在数年前说过:“朕既为天下万民之主,理天下万民之事,朕所出子女也当为天下万民谋福祉,皆可与朝会、谈朝事、兴朝修。”竟似要大开朝堂之门,违背高祖言制。
不过百官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大部分人心里清楚,这是为了六皇子才说的话,除了六皇子可以借此参与朝堂以外,其余的皇子公主都不要肖想,安心在原处待着。
就是少数不懂其中道理的官员,在上了几道折子、进了几声言语之后,或是察观陛下言色,或是被同僚友人提醒,也都明白了,不再有所异议。
太子对此也没有只言片语,仿佛不知晓这件事,只是在他年满二十、行了冠礼之后开始称病不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皇太子弱冠上朝”这条规矩。
杨世醒此番言语,亦不知是在有意还是无意地提醒他这件事,又或者不是提醒,只是单纯地嘲讽、炫耀。
太子的笑容只凝滞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原状,道:“是吗?那可当真是巧了。本以为在这太液池边碰见了表妹已是很巧,没想到现在更巧,遇上了六弟。”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会儿天,接过侍从冒雪送来的宫伞,一边撑开,一边轻叹。
“只可惜天公不美,竟在这时候下起了雪,实在扰人兴致……六弟若有闲暇,不如和表妹一道来大哥宫中坐坐?”
他在把伞撑开时本是上前了两步,想将阮问颖罩拢在下面,是一个很符合其温厚之态的举动。
然而阮问颖却默默地往边上退了退,宁可把自己暴露在风雪中,也不愿受到他的照拂。
又有山黎不知从何处行来,捧着一件碧青色的斗篷展开,同谷雨小暑一道给她披上系好,戴上雪帽,滚边的绒毛将她整个人捂得格外暖和,脸色莹润动人。
太子见状,就没有再往前,转头看向杨世醒,询问:“六弟意下如何?”
杨世醒微微一笑。
“不如何。”
他缓步行至阮问颖的身旁,轻慢开口:“这雪下得的确不是时候,倘若天继续晴下去,大哥还准备缠着我的未婚妻子做什么?”
太子一愣,失笑道:“六弟这话有些严重了,我——”
杨世醒打断他的话:“大哥与表妹素无来往,此番交谈,想是因为年前庆功宴一事,想要朝表妹道歉。”
“大哥的这份歉意,我替表妹心领了,但父皇已经给我和表妹赐了婚,又有庆功宴上沛国公之言在,大哥与表妹如此接触,怕是有些不好,恐生误会。还是请回吧。”
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明晃晃地下逐客令,太子的脸色一阵变幻,最终勉强弯出一个笑容,道:“是,六弟言之有理,那大哥便等你们大喜之后,再择日亲自登门拜访。”讪讪离去。
阮问颖也没有想到杨世醒只用了三两句话就激得对方退避三舍,在惊叹之余也感到了几分无措。
她原本打算借着两人交谈的时机,盘算好等会儿面对杨世醒时要说什么、该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交谈一下就结束了,让她根本没有盘算的时候。
至于“缠人的家伙终于离开”的舒气,她也没有多少,因为早在见到杨世醒时,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处理好这桩麻烦。
反而身上的这件斗篷完全是意外之喜,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几分受宠若惊,心中升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她往边上错开一步,与身旁人拉开一点距离,抬起头,有些局促地朝他笑了一下:“你……你来啦。”
杨世醒看向她,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她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目光随着心一同沉到底处。
跟前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同旁人可以相谈甚欢,见到我就避之不及,怎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是说我身份低微,比不上金尊玉贵的太子,不配和你说话?”
阮问颖一惊,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言语,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生怕他人把这话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