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对他好,是因为怀有愧疚,且这份好无足轻重,就像她母亲说的一样,只是尽到了中宫嫡母该有的职责,在某些时候或许还比不上对她这么一个侄女来得亲近。
真定大长公主看重他,是因为她原本就准备拿他所用,只把他当做一枚重要的棋子。
就连她的母亲安平长公主,也是因为在最开始以为他是嫡皇子,才会同意她和他的这门亲事,一旦得知实情并非如此,就立刻生了退婚的念头,还用“野种”这样的字眼来评价他。
天下世间,熙攘俱为利名。这个道理阮问颖很清楚,她在接触经典史籍的第一天,就被宜山夫人教授了此句恒言。
但哪怕她把这话再通读上千百遍,也依然无法面对自己亲近敬爱的长辈是其中一员、且深陷于此这一事实。
可是这又如何呢?她不能面对,不能接受,难道事情就会变得不存在了吗?
她既不能怒而身起,痛斥长辈利欲熏心、罔顾人伦,也不能哀婉凄切,询问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更不能把此当作无关紧要的小事抛之脑后,不听不闻不念,过着与之前无二的日子,和她们共同营造出一个和乐的氛围假象。
她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轻声道:“此玉确为表哥所赠,女儿感怀心喜……相谢不尽。”
没有肯定哪一方的说法,只确认了杨世醒送暖玉给她的这件事。
但也不妨碍安平长公主满意颔首,笑言:“就知道是你硬缠着你表哥要来的,下回不许再这样了,别总是仗着你表哥的忍让就做出些恃宠而骄的事情。”
皇后也随着一起笑:“长公主这话可说错了,就醒儿那性子,哪里是能忍让的主?非心甘情愿不能为之。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好着呢,长公主不必为此忧虑。”
“也是。”安平长公主怡然莞尔,“虽说相处之道应互敬互重,不可过分骄纵,但他以后若是敢对颖丫头不好,本宫可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就算是皇兄下旨也一样。”
阮问颖在心中苦笑。
她和杨世醒的感情是很好,但也只到今天为止。
从听闻到暖池畔的那番谈话起,他们之间就没有以后了。
想想还真是唏嘘,她和杨世醒会走到一起,是因为长辈的铺路安排,而会分开,也是因为长辈在当年做下的举动。
果然,算计得来的东西是持续不了长久的……身份如此,感情亦如此。
也许,从她对他刻意讨好亲近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强求终消散。
……
从宫中回到府里的第二天,阮问颖发起了烧。
她对此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她身上并没有多少不适,只是觉得有点困,不想起来而已,而且她也没有着凉受寒,怎么就生病了呢?
又因着冬日里犯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在一开始,谁也没有觉得不对劲。
直到向长辈请安的时辰临近,白露在帘外轻声唤她,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入内查看,发现她的双颊有些潮红,才起了几分疑惑。
伸手轻碰她的额头,更是低呼一声:“姑娘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姑娘,姑娘?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其时,阮问颖正睡得昏昏沉沉,闻言略略抬了抬眼,道:“怎么了,可是请安的时辰到了……?”
她迷迷糊糊地呢喃说话:“今日我不想去,你去向祖母他们道声罪,就说我昨夜贪玩,睡晚了,今儿个一早便起不来了……”
白露道:“请安的时辰是快到了,可现下——姑娘可否觉得身体有何不适?额头烧得这么烫,这——小满!小满!”
她急步走到帘前,迭声把人唤进来:“姑娘的额头发着烫,不知是不是染了风寒。你快去把后街的吴大夫请过来,再把谷雨和小暑叫来,问问她们,是如何把姑娘照顾成了这副模样的?”
小满听了,也和她一样又是惊讶又是担忧,询问:“怎么会这样?姑娘还好吗?马上就要到请安的时辰了,要不要去两位殿下那里说一声?”
白露思忖片刻,摇摇头:“先别说,若是虚惊一场,姑娘定不愿意惊动长辈,倘若真的病了,我们再去报信也不迟。你先把大夫请来,再让外面的小丫头打盆温水进来,我给姑娘擦擦脸。”
小满应声离去,很快有丫鬟端盆而入,白露把巾帕在里头过了一遍,拧得半干,细细给阮问颖擦起脸来。
擦到一半,谷雨和小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