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仿佛在一瞬间抽离了,让她心中充斥着下坠与窒息感。
她的耳边翁然作响,安平长公主与皇后说的话,她好像全部听清楚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思绪凝滞在沉潭里缓缓搅动,带来寒冬中最深重的冷意。
外头不知道何时没了声响,只有北风的苍凉呼啸在附近回旋,显得格外冷寂。
阮问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听到如此一番谈话。
不,或许她就是在做梦。
偷梁换柱、李代桃僵……这种发生在戏说里都会被嘲讽异想天开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真实的?想想就很荒唐。
比如皇后,她素来通情达理、温婉可亲,不仅与陛下多年夫妻情深,而且清心寡欲,从不贪恋权势,如何会做出这等事体?
就算她是在真定大长公主的逼迫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可是想要达成这种目的并遮掩真相十数年,不让他人尤其是陛下生出半点疑心,谈何容易?
更不要说安平长公主,她与真定大长公主虽同为杨室公主,但她和陛下是嫡亲兄妹,向来手足情深,又地位稳固,不需要冒如此大的险来进取。
就像她与皇后在谈话时说的那样,如果她真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大可以慢慢等太子的人选出来,再让陛下赐婚,完全没有必要做出这样的一桩欺瞒大事。
阮问颖想不明白。
她试图梳理清楚其中的关节,但她的思绪似乎和这天地间的冰雪一样被冻住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一定是在做梦。
因为这太可笑、太荒唐了。
怎么——怎么可能呢……?
正当阮问颖沉浸在这股虚幻中时,一个声音低低地在她耳旁响了起来,吓得她一个心悸,呼吸都停了一停。
“走。”
是杨世醒。
她方才听长辈的谈话太过入神,都忘记了还有他在,此刻听闻他的言语,心头便是一紧,不知道要摆出一副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他。
好在对方没有想和她交谈的意思,只是提醒了她这么一下,就半牵半扯着她的手,领着她往假山的出口处走去,留给了她一点思考的余地。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她此刻心头一片空白,对什么都感觉迷茫,不知道要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
兼之洞中光线昏暗,他垂头行走在她的半步跟前,看不清神情,也不说话,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着,让她更加觉得心慌不安。
出口处的台阶由石块堆砌而成,并不齐整,又差不多到了正午时分,日头高照,阮问颖受到明暗交替的影响,眼前有些犯花,脚下便打了一个趔趄。
杨世醒扶住了她,让她站稳了,免于摔倒。
她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看向他,想要道谢。
但在她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她的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话尚未出,便已先止。
杨世醒的神情很平稳,没有什么大喜大悲之色,也不是生气时的面无表情,只有平淡,足以用波澜不惊来形容。
他的眼底也一样,如沉潭古井,与她四目相对时,像轻风拂过山隘,不动半分。
阮问颖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平日里,他在面对她时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即使在真正动怒的时刻,他的表情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冷漠,失去了七情的色彩。
她很能理解他,因为她现在的脸色也一定和他一样,好不到哪去。
安平长公主与皇后的谈话就像一道惊雷,击碎了一片春日向好的湖面,不管是谁听了都不可能如常接受。
但理解是一回事,真正面对这样的他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