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下来,听得杨世醒的心里一个咯噔。
之后是一片混乱,皇后和安平长公主都来了含凉殿,素来与他慈眉善目、只嫌亲切不够的长公主头一次怒容上面,朝他劈头询问:“你把我的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嫌弃她小、幼稚,不愿和她一处,那你直接回绝便是,何必要装出亲近的样子来,再把她丢弃?你——你可真是有一副好心肠!”显然是急火攻心。
皇后眼里也含着不赞同和责备之意,看向他的目光颇为复杂,但还是先替他说了两句话:“小妹莫急,醒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的心思如何,你我二人都知晓,怎么会存心丢弃妹妹?”
然后才轻斥他:“你姑母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若你不愿意和妹妹相处,大可直接回绝,不必行这些虚与委蛇之举。你既然答应了母后要照顾好妹妹,就不该失诺。”
“你已非幼童,跟着少师念了两年书,该懂得些道理,怎么可以把你妹妹一人抛在御苑,不管不顾地离开?倘若出了什么事,你拿什么来赔?”
说完,皇后又让他给安平长公主赔罪:“还不快快给你姑母磕头赔罪?”
“不必了!”安平长公主气得声音都有些不稳,头顶灿金的凤羽华胜不住摇晃,“本宫受不起六皇子这份大礼!颖丫头没出事便罢,倘若她出了事——”
她的目光在皇后和杨世醒面上深沉扫过,似凝聚着乌云压顶的风暴,飘摇着令人心惊的警告之色。
“——我杨乐惠,定不会善罢甘休!”
安平长公主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含凉殿,带着大批宫侍去御苑里寻人。
皇后的怒火没有对方那么盛,但也在眉目间浮起了几分失望,蹙眉看着杨世醒,像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黯然留下一段话:“你在这殿里面壁思过吧,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母后……没有资格教训你,待得找回你表妹,我会请你姑母来对你治罪,到时不论打罚你都得认下,你可知晓?”便也同安平长公主一样离开了。
留下杨世醒一人在殿里,被愧疚和羞惭一点点吞噬。
皇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严厉的斥责之语,但她低声的叹息却更让他觉得羞耻。
同样的,安平长公主的怒骂也不使他感到惧怕,反而涌起汩汩的内疚之情。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阮问颖才几岁?能懂得什么阿谀奉承之道,设想到多远的将来?怕是连翌日用什么膳食都不会费心去想,更不要说图谋长久了。
就算她真的有这份心,那又怎样?这绝无可能是她自己的主意,一定是被她的那些长辈唆使的,她自己也受到了牵连。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是无辜的。
他以长辈的想法去忖度一个小姑娘的心思,原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那些所谓的审视和探究,更是他犯下的一桩大错。
意识到这一点,杨世醒再也坐不住,匆匆唤来几名贴身侍奉的宫人,疾步而出含凉殿,加入到了寻找阮问颖的行列当中。
他没有去御苑,在燕姑姑回去复命后,安平长公主定把御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没有找见想要的人影,才会气冲冲地跑到含凉殿里来找他算账。
且这会儿大批的宫人都聚集在那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立刻发现,不需要他去凑热闹,他该去的是一些阮问颖有可能在,而宫人暂时顾不到的地方。
御苑位于内庭中心,离宫门口远着,她不大可能会出宫,就算到了宫门口也不一定能出去,安平长公主不会把出入宫廷的腰牌交给才六岁的女儿保管。
那些大一点的、有专人看守的地方也不太可能,此番寻人声势浩大,她若去了那些地方,轮值的宫人闻讯定不敢私自瞒下,早已上禀邀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声。
她很有可能去往离御苑不远、且没有宫人轮值或看守松弛的地方,而之所以这么晚还没有回来,要么是迷路了,要么是累了,待在哪个地方休息。
不过这两点都有一处说不通,那就是有照顾她的宫侍在,不管是迷路了还是累了,都不应该耗费上如此之久的时间。
除非……她遇到了什么事,使得她和身旁人走散了,这才迟久未归。
杨世醒的心头闪过种种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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