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转向二丫,扬起一张亲和的笑脸,柔声询问:“你叫二丫,是吗?”
得到对方怯生生的应首后,她又问道:“你说,你是从张家屯里来的?这儿离你家有三十里远,你来这做什么呢?”
二丫拘谨不已,声音细如蚊蝇:“我、我是来这儿看……看夫人的。”
阮问颖继续柔声询问:“什么夫人?”
对方涨红了脸:“我……我不知道……只听人说,叫什么、什么‘一夫人’……”
阮问颖见她在回答时双手相绞,头颅低垂,脸红到了脖子根,便相信了她说的是真话。
猜想出其中的原委也不难,大概是听旁人说起宜山夫人,觉得新奇有趣,就想过来凑个热闹。也是因为对宜山夫人不甚了解,只得了三言两语,才会连名号都混淆,把“宜”听成了“一”。
并且这丫头的性子似乎还很胆小,只因着回答不上来这一声话就显出了羞愧万分的模样,与她素日里接触的贵女颇为不同。
阮淑晗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放柔了声音道:“是宜山夫人。秋色宜人的宜,山花烂漫的山。”
二丫有些怯怯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旋即低下。
阮问颖想,面前这个丫头若果真出身农户,那未必能认得这几个字,说不定连她堂姐方才举例的两个词也没有听过。
她没有把这份心思表现出来,舒缓神情,接着用温和的态度询问对方情况。
不出所料,二丫出身农户,生活在乡野之间,因为是家里的第二个女孩而取名二丫,从记事起就跟随父母下田,一直持续到今年九岁。
她之所以会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是因为她在山林里迷路了,想靠着村里流传的土法子走出来,才会举止怪异,惊到惊蛰等人的马匹,进而被撞进泥潭,滚了满身泥浆。
在诉说这一段经过时,二丫十分紧张:“我、我当时——只是被吓到了,所以才会忍不住哭……其实,跌跌撞撞的事在我们村子里很常见……没有怪罪贵人姐姐们的意思……”
“刚才在外头,粉衣赏的姐姐给了我、二丫一件衣裳,二丫心里非常感激,这么好的衣裳,二丫别说穿了,就是看,也没有看见过……”
说到这里,她稍稍一顿,有些大胆地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珠里浸润着几分好奇和恭敬,在目光触及阮问颖与阮淑晗时,更是显出了一股天真的惊艳与羡慕。
“你们——你们真的不是仙女姐姐吗?我、我听村头的姥姥说,大山里住着仙女姐姐,会帮人实现愿望,她们长得很好看,比天边的彩霞还要漂亮,你、你们就是来帮助我的仙女姐姐吧?”
小暑才系好外裳的襟带,听见这话,立时扑哧一声笑了:“什么仙女?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坐在马车里的是两位贵人姑娘,你怎么转头就忘了?我们姑娘可不喜欢听这些奉承话。”
阮问颖:咳……其实她还挺喜欢听的。
当然,此话若是旁人来说,她自然不会多么高兴,因为一般只有两种人会讲这些话,一种是和她不相熟的亲戚旧识,纯粹用来寒暄客套;一种是心思不正的奴仆下人,刻意地对她谄媚讨好。
上述两种无论哪种她都不喜欢,嫌弃他们说得既不真心也不好听。
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那就是杨世醒对她说这些话。
他一定是真心夸赞她的,也会把话讲得很好听,诗词歌赋随口道来,或许还会给她吟一首现作的美人诗,但她还是不觉得喜欢。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在说这些话时目的不是挖苦讽刺就是打趣逗弄,每每说得她又气又恼,又拿他没有办法,不发急就不错了,如何还能觉得欢喜。
但如果是像现在这样,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口里说出来,摆明了是发自内心的赞赏话,这样难得一见的第四种情况,她就会感到格外舒心了。
毕竟,这世间的哪个女子不喜欢被人比作仙女呢?
阮淑晗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笑着夸了一句:“这丫头嘴可真甜。”
她吩咐侍女:“拿几块糖糕给她。大老远赶来这里,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想来该是饿了,且给她垫垫饥。”
碧桃应了一声,从屉阁里端出一方食盒,打开取出三色不同的糕点,拿帕子包了,递给二丫:“给,快吃吧。”
看见糕点,二丫神情一亮,有些犹豫地觑了一眼阮家姐妹,在接收到她们的善意微笑后,伸出泥浆痕迹尚未完全擦净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埋头吃了起来,模样颇有些狼吞虎咽,看来是真的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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