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祺叹了一口气,望向身后的姨母,“姨母你看,姐姐如此好说话,我们自家的下人还好,若是嫁出去,碰上欺主的恶仆,她也觉得好可怎么办?”
谢宛也看出来了,这正是她最忧心的地方,禧姐儿性子太过绵软了。
“姨母你最了解他们几个,不如还是姨母帮姐姐挑吧。”宋时祺点到即止。
各自挑好下人之后,娘仨进了内室,就见姨母桌上摆了一摞账册。
姨母拿出最上面一本红册子,“这是我的嫁妆册子,你们看看。”
宋时祺接过翻看,那册子十分厚重,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陪嫁物品。
“没想到如此丰厚是吧?”姨母眼眶微微泛红,“有些旧事,该同你们姐妹俩好好交代清楚了。”
姐妹俩坐下来,听姨母讲述谢家旧事。
谢家是苏州大族,前朝是皇商,谢宛一家虽属旁支且久居京城,但也是殷实富户。
谢老爷夫妇,也就是宋时祺的外祖父母十分恩爱,但婚后一直无所出,四处寻医问药,直到谢老夫人三十五岁才生了长女谢宛,五年后生了宋时祺母亲谢凝,之后因伤了身子再未生育,夫妻俩守着两个宝贝女儿,生活和美。
谢宛十六出嫁,谢老爷夫妇自是备下了丰厚嫁妆,谢宛的夫家是杭城望族,丈夫江文景十五岁已是举人,前途无量。
可没成想谢宛出嫁后的第二年,谢老夫人一病不起,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一年后,谢老爷也随夫人去了。
那时恰逢谢宛第一个孩子夭折,她身心交瘁,卧床不起,连父母的后事都无法到场。妹妹谢凝独自在京守孝,跟着京城的叔婶生活。
谢凝叔婶家与宋彦铭家老宅相邻,谢凝与宋彦铭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待三年孝期满,自小极有主见的谢凝告知叔婶要嫁给宋彦铭,待他高中便会上门来提亲。
谢家叔婶本就是看在她父母留下的可观财产份上才将谢凝养在家里,婶娘更是早早物色了几家对他们有利的人家,计划着将来谢凝嫁过去,能成为自家儿子的助力。谢凝此举无疑给本就建立在利益之上的亲情雪上加霜,两方一时坚持不下。
直到宋彦铭春闱高中入了翰林院名单,叔婶才稍稍松口,但在求亲的聘礼上狮子大开口,层层加码。
宋彦铭自己都是穷书生一个,哪里拿得出什么像样的聘礼,谢凝叔婶就以此为借口,说没有聘礼就不给嫁妆,那嫁妆本就是谢老爷夫妇留给小女儿的,他们这几年侵吞了大半不说,如今在侄女亲事上作梗,竟想全部占了。
彼时正遇上宋彦铭同窗赵旬无法外任的烦难之事,宋彦铭和谢凝这苦命的一对在京城都有家人掣肘、生活俱是孤苦无依,一番商量下,索性将翰林院名额让给赵旬,两人简单拜堂成了亲,一同离京去往安平县赴任。
谢凝到了安平县给姐姐谢宛去了封信,述说自己的境况,谢宛得知后心疼不已,那时恰逢丈夫进京赶考,谢宛回信告知妹妹,等得了丈夫高中的信儿,他们夫妇就去安平县看她。
江文景不负众望春闱进了二甲前十,授了吏部官职,高高兴兴准备回家接妻子,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他行至半路偶感风寒,一病死了。谢宛一夜之间经历大喜大悲,成了寡妇。
江家有两房,江文景是二房,他上头还有个大他十岁的兄长。谢宛婆母偏疼大房,自谢宛孩子早夭后对他们二房就更不待见了。小儿子没了,婆母自是要为大房考虑的,谢宛虽嫁妆丰厚却无娘家助力,那嫁妆往后就是大房的。
婆母唯一担心的就是谢宛改嫁,于是跟大儿媳合谋放火烧死谢宛,谋夺她的嫁妆。
出事那晚,谢宛提前得了信儿逃过一劫,报信之人正是丈夫江文景的亲侄子江谦。
原来江家大儿媳是继室,江文景大哥跟原配育有一子,就是江谦。继室恶毒,苛待继子江谦。江谦不堪忍受,偷偷知晓了祖母与继母的密谋,实在看不过,给谢宛报了信。
当夜谢宛逃走,很快就报了官,经过两年多的审理判罚,最终,妯娌获罪,婆母因年迈,予金作赎刑,谢宛也被允许离开谢家,自立女户。谢宛虽如愿以偿,但毕竟蹉跎了近两年的时光。
逃出夫家魔爪后,谢宛决定去安平县找妹妹一家,这才知晓已与妹妹天人永隔,妹妹一年前便难产而亡,留下两个苦命的女儿。
“旧事大致便是如此,”姨母述说间几次垂泪失声痛哭,姐妹俩劝她休息,她却不答应,强撑着将旧事说完,“跟你们讲清楚了,也算是将我身上的重担卸下了!”
宋时祺梦里对谢家旧事知晓得不多,只知姨母夫家不善,却没想到是如此的穷凶极恶。依稀记得那时唯一反对她婚事的便是姨母,可当时她一心要嫁给那个人根本不听劝,或许只有姨母最清楚高门后宅的腌臜与阴私吧。
宋时祺同往常撒娇一般扑进姨母怀里,百感交集。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咱们说正事儿!”姨母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跟姐姐一同坐好听她继续说。
“我的嫁妆都在这单子上了,当时走得急只带了些值钱的首饰、银票和房地契,家具器物都被一把火烧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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