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忽然见她又风一般旋回来了,夺过他面前的金铃炙,哼了一声,连盘子一块儿端走了。
他张了张口,心道这不是做来赔罪的吗,怎么又拿回去了?
那厢回到西院的居上将金铃炙全吃了,边吃边道:“我是热坏了脑子,居然打算向他低头!”
药藤并诸多婢女和女史眼巴巴看着她,从来没见小娘子这样生气过。
一时气恼,不知不觉吃了个半饱,后来实在吃不下了,把盘子往前递了递,“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大家只好替她分担了。
药藤也觉得这件事不宜闹大,回身对众人道:“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待人散了方回来劝解,说:“小娘子,如今这饭都煮得半熟了,闹也来不及了,还是算了吧。”
居上的一颗心沉进了地心,惨然对药藤道:“我很久以前就悄悄喜欢陆给事,那日梨云亭相见,就差把事定下了,没想到后来会生这种变故。”
药藤想了想道,“就差说定便是没说定,只要其中一人变卦,这事就不成了。婢子觉得,人人都想出人头地,若有一条通天坦途放在面前,谁还不想走捷径呢。太子殿下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若是陆给事果真对小娘子一往情深,完全可以上疏陛下说明,难道陛下还会棒打鸳鸯吗?可你瞧,他与公主的婚事成了,说明陆给事更愿意当驸马,这么一想,小娘子就不该生气了。”
原本万念俱灰的居上,这时也冷静下来了,叹息道:“其实我不是遗憾自己与陆给事错过,是恨太子缺德,一次又一次断我的情路。”
药藤乐观地推敲,“可见太子殿下一定很喜欢小娘子,所以才费尽心机。”
居上干笑了两声,“他就是对我有成见,想尽办法报复我。”
反正不高兴,满腹牢骚,倒头就睡下了。这两日琐事繁多,居然忘了想家,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格外委屈,这时候要是阿娘在,那就好了。
不过到了第二日,她又有了新想法,起了个大早,赶在太子出门前把他堵在园门口,厚着脸皮道:“郎君,你何时赴宴,带我一起去好么?”
凌溯瞥了她一眼,“那是公主的喜宴,你若是出面,恐怕驸马尴尬。”
居上说不会,“都是一家人嘛,我去打个招呼也不为过。”说罢又别扭地陪笑脸,“再说我进了行辕,轻易不能出去,我阿兄与驸马是好友,他一定会参加的。到时候我正好能见阿兄一面,也解一解我想家的苦……再者陛下已经替咱们赐婚了,你带上我,咱们先在人前举案齐眉起来,难道不好吗?”
这话竟说得有几分道理,凌溯神情略微松动,只是还没答应,那双骄矜的眼睛又扫了扫她,欲说还休。
居上立刻明白了,“昨日的金铃炙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今日我再做一盘葱醋鸡,蒸在灶上等郎君回来,好不好?”
凌溯颇有故意刁难的嫌疑,“我不吃醋。”
葱醋鸡不吃醋,他在开玩笑吗?
居上暗里把他骂了八百遍,但因有求于他,只好耐心与他周旋,“那我给你做乳酿鱼,正好厨司有新鲜的羊奶,保管做出来鲜美无比。”
这回他没有再拒绝,但也没有说好,转头望了下天色,蹙眉道:“今日有朝会,我要走了。”
居上不好拦他,便亦步亦趋跟着他,边走边问:“那郎君可愿意带我去?我都答应给你做鱼了,你看多有诚意。”
他并不理会她,走过小桥,穿过庭院,一直到前门上,才随意应了声,“我再考虑考虑。”
居上没有办法,知道他不见兔子不撒鹰,于是轻快地应了声“好嘞”,“郎君早些回来,今日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东宫翊卫见太子现身,忙上来接应,见了未来的太子妃,又整齐划一向她叉手行礼。
居上温煦地颔首,众人面前尽显大家风范。凌溯待要出门时,回头说了句“回去吧”,说出了妻子送丈夫出门的家常味道。
居上暗暗撇嘴,目送那赫赫扬扬一队人马顺着直道去远,退回门内才发觉眼睛发涩,看天才蒙蒙亮,太阳也不曾升起来,便重新回到寝楼,又小睡了片刻。
正迷迷糊糊做梦,开市的钟鼓浩大齐鸣,整个长安都惊醒过来,女史进来通禀,说傅母们准备了一些课业,今日助娘子回顾琴艺女红、焚香绘画。
那些东西,对居上来说并不难,即便有不明白的,略一学也就会了。反正相较于她永远欠缺的射箭准头,其他可说是手到擒来。傅母授课的时间很快结束了,大家坐在一起品品茶,闲谈闲谈,那才是行辕内应有的一团和气。
只是答应太子的乳酿鱼,很有些令居上为难。她去厨司的鱼缸前观察了半晌,那些鲤鱼缓缓游曳,没有一条把她放在眼里。
要杀鱼,真是让人晕眩。想了想,做人何必这么老实呢,最后参与一下,譬如撒上葱花,也算尽过力了。遂托付典膳将一切准备好,到了临近晚间的时候再来装盘,那做鱼的功劳就算在她头上吧!
一切安排好,回到西院,坐在廊下的鹅颈椅上纳凉。药藤抽出团扇来给她扇风,忽然见听雨从中路上急急赶来,站在廊下向居上回禀:“娘子,三娘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