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我也宁愿退婚,月族……啧。”
“可是那个月族毕竟是在裴家长大的……”
司吉月向后瞧了一眼,隔着斗笠跟那个喋喋不休的中年男子对上视线。在那一瞬间里,男人有种被什么野生动物盯上的错觉,汗毛耸立,冷汗也唰地冒了出来。
司吉月抬了抬下巴,忽然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黑纱与头发轻轻磨擦一下,接着那头银月一样的白发就暴露在阳光下,在人群中刺眼夺目,明晃晃地闯入所有人的视线。
周围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呼声,呼啦啦地往后散开,以司吉月为中心,空出来了好大一片空地。
周围的议论声停住了,所有人都防备又不安地看着她。
司吉月勾起嘴角,冲周围的路人做了个凶巴巴的鬼脸。她眉心生着一颗鲜艳欲滴的红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不算长,只到下颌。面容姣好,却和周围格格不入,因为那张稚气的脸,分明还是张十五六岁半大孩子的脸。
稍远处有妇人抱着自己家的孩子,她怀中头扎红花的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手遥遥指着司吉月,大声说:“妈妈你看!那个姐姐的头发是白色的——”
妇人慌里慌张地把小姑娘搂进怀里,紧紧捂住她的嘴,好似多说一句就会跟那个月族扯上关系似的。
“哼!”司吉月对周围围观的众人冷哼一下,扬起单薄的小下巴走进官府——她要进去领自己进入仙域的通行证了。
所有人都躲着她,一条小路被空出来,司吉月毫无障碍地走过去。
她走后,身后的人群重又传出小声的议论,议论声中有几声哄笑爆发出来——刚刚聊得最起劲的,满口“月族”怎样怎样的那个男人的裤子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在人群中出了好大的丑。
司吉月听着后面的笑声,微微弯了下嘴角,重新戴上自己的斗笠,步伐轻快,像个小孩一样半跑半跳,美滋滋地往前走,身上的金饰叮叮当当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那人的腰带是被她用剑气故意挑断的。
***
沧溟界,自千万年前寒武爆发开始就充盈着丰富的灵气,无数人潜心修道、得道成仙,在世上不断追求着长生与超脱轮回的方法。
仙域每十年会在四大陆海选一次有资质的修士,带他们迈入修仙的大门。
这个故事流传在大街小巷,甚至连达官显贵之间也殷殷期盼着这十年一遇的机会,关于“修炼成仙”,司吉月也碎叶城里大多数孩子一样,从小到大都期待着这件事。
而现在,司吉月终于半只脚跨入了修仙界。
在刺史那里领了自己的通行证,然后了解了相关的事项以后,司吉月又吃了人家整整三盘水果,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临走还不忘顺走刺史家纯金的果盘。
司吉月站在嘈杂的街道口,她下意识握了握腰间的剑,这把剑名叫“示君”,从她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她,至今也有十来年了。
司吉月每次沉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做出握剑的动作。
犹豫不到片刻,司吉月就做了决定——她要回裴家一趟。
她抬眼向前看去,街道上来来往往着人群,一切都是司吉月看了十多年的景色,乏味的街道,乏味的人群,她早就看烦了——即使心里这么想,司吉月却依旧慢慢地走在路上。
有男人光着膀子在店铺前面打铁,小孩子拿着风车四处跑,女人们抱着盆子,要去河边洗衣裳,人人都在忙,忙着糊口,忙着生活。
司吉月也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她个子不高,但是动作敏捷,脾气被裴家养得骄纵而暴躁。
毕竟能修炼的孩子万中无一,整个碎叶城那么大,占地半个州陆,几千万的人口,这十年里也才出了三十九个顺利筑基的孩子,司吉月的资质称得上一声“天之骄子”,所以即使司吉月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月族,裴家人依旧把她养到了十五岁,还给她和裴倨定了娃娃亲。
直到一年前,裴倨正式和司吉月退婚。
自从被退婚以后,司吉月就没有回过裴家了。
她这次回去不是为了去见裴倨——其实回去了也不一定能见着他,因为裴倨这个人在家里待不住。
以前两个人婚约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裴倨就经常带着司吉月偷偷跑出去,他们不是在森林深处到处上树,就是在湍急冰冷的嘉吉河边捞鱼--这是一条横贯整个碎叶城的河流,除了夏季,一概湍急冰冷,每年春汛的时候还会有鱼群扑扑腾腾地往岸上跳。
再不然,就是爬经悬崖和陡坡。在这种鲜少人烟的地方,司吉月也不需要继续带着那个讨厌的、用来遮掩发色的斗笠,裴倨拉着她的手穿过森林一直跑到山巅上,眺望远山之外若隐若现的海洋。
那时候裴倨对她说,有一天肯定会带她去看真正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