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数以万计的北域大军,是将这位少年将军当成同类。
还是,当成了狼。
—
“……性情残暴,心狠手辣,目无王廷。”塔木抬起头,战战兢兢地问道,“将军,还要接着念下去吗?”
燕暮寒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上的玉料:“念。”
塔木苦着脸,感觉手上这张薄薄的纸比千钧弓还要重:“目无王廷,论罪当诛,吾等一十三营将士联袂上书王廷,望王上早做定夺,诛杀此等大逆不道之徒。”
“没了?”
塔木愁眉苦脸:“还有一句,我不敢念。”
玉料是上乘中的上乘,即使是在昏暗的大帐之中,也散发着润泽的光。
燕暮寒小心翼翼地磨出第三颗玉珠,将废掉的玉料扫到一旁,揉了揉发僵的后颈:“哦?什么话把你吓成这样,大点声,说来给我解解乏。”
塔木理解不了他的要求,深吸一口气,闭紧了眼睛喊出了最后一句话:“燕暮寒该死!”
大帐内静了一瞬,堆成小山的玉屑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宛若延塔雪山的日暮时分,新雪绽开一地晶莹。
塔木偷偷掀开眼皮,他想象中的暴怒画面没有出现,燕暮寒抚着眉梢,鬼面具在帐中火堆的映照下透出几分阴森:“说的好,尤其是最后一句,妙极了。”
塔木一个激灵,话都说不利索了:“将军,这,这道密报要怎么处理?”
大军接连破城,每日都有捷报发回王廷,这封密报是被人偷偷夹在捷报里的,被送信的人发现,截了下来。
“既然是给王上的,那就送回王廷吧。”燕暮寒伸了个懒腰,语气玩味,“一十三营的联名,若是送不到,你猜该有多少人睡不着觉?”
塔木跟着他几年了,知道他这么一笑就是要搞事情,干巴巴地摇头:“回将军,我猜不到。”
“猜不到,那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燕暮寒笑吟吟地做了决定,当即领着人出了大帐。
这半个月来士气高涨,一路高歌猛进,逐渐逼近南秦大都,大军从未停下。
昨日新下一座城池,进城之后,燕暮寒就让人往南秦大都送了信,如今大军正在城中休整,暂定三日后再出发。
火把照亮了整个营地,随处可见粗犷的狼族图腾,锋利的狼爪和獠牙闪着寒光,衬得这座烟柳画桥一般的南秦小城更为秀气。
这里连月光都是温柔的,像一层薄薄的绒毛,降落到大地上。
燕暮寒没有穿甲胄,一身劲装干练利落,袖口扎紧,绑着弯刀和银箭,他粗粝的掌心里团着两块玉料,因为捂的时间太长,玉已经被体温烘热了。
他伸出两指挑开帐帘,微蜷的尾指勾着,仔细看来,竟是比正常的手指短上一节。
北域放牧为生,善骑射,将士们各个都身高体壮,他们习惯了凌冽的风沙,南秦的和风细雨就像挠痒痒一般,即使是在更深露重的寒夜,大家也光着膀子喝酒谈天。
“将军,您怎么来了?”
欢闹的声音在燕暮寒出现时戛然而止,他像是从延塔雪山吹来的寒风,一下子就刺激得所有人回过神来,帐内的人噤若寒蝉,那点薄酒带来的微醺与快活散了个干净。
燕暮寒扫了一圈,帐内的实际人数明显超出应有的:“塔木,你来数一数有多少人没睡着。”
十三个营帐,每个营帐十名士兵,也就是一百三十个人。
和数以万计的南征大军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塔木仔细地数了一圈:“回禀将军,一共有十九个人。”
燕暮寒摩挲着指节,面具下的眼眸弯起来:“与想弄死我的一十三营人比起来还少了许多,走,带着他们一道去数数还有多少睡不着的人。”
帐内有几名将士白了脸,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生气,面如死灰。
被发现了,那封密报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