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秦婼想要抓住她的鬼使,可她不论如何也碰不到。
小小的魂魄逐渐漂浮,就连她自己也很惊讶,这种感觉没有未知的恐慌,却更像是蜷缩的婴孩裹在了母亲的胎水中,温暖又舒适。
秦婼道:“小小,别走,你回来!”
小小不能控制自己的魂魄去留,她有些舍不得秦婼,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与秦婼一般都是人人可欺负的对象,所以她拼命学习制毒之术,就是为了自保。选中秦婼,是小小主动的,她想保护与她一样脆弱的女孩儿,可终究走向歧途,改变不了她的胆怯与懦弱。
她不能出声,也未给秦婼留下任何一句话。
秦婼眼看着小小在面前消失,就仿佛连带着她的生命也一并夺走了。
怎么办?她没有鬼使了!她再也没有鬼使了!
不会有鬼使愿意与她结契,没有鬼使的行云州人等同于废物!她会被人看不起,会被那些氏族子弟踩在脚下,会被人奚落、欺负!
秦婼越想越害怕,她追着自己的鬼使而去,如同疯魔般想要随便拉住些什么。可她尚在人群中,除去拦路的人,她什么也碰不到,直到小小消失化作的风吹到了她的脸上,她才感觉到了雨水带来的寒冷,她无法走出思维上困缚自己的屏障。
“啊啊啊——”忽而一道尖叫声在人群前方响起,那些失去鬼使的人来不及慌乱便被声音吸引去了视线。
谢家人纷纷后退,震惊地看向突然跪倒在地的岑碧青。
从来将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清冷高贵的漓心宫长老,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在众人面前失去尊严。
雀翎长裙铺在了地面,染上泥泞的尘土,岑碧青的发髻都歪了一些,她的鬼使也与那些鬼魂一并消失,可这不是她真正害怕的原因。
她那双空洞的眼沉沉地盯着天坑里的一角,无数鬼魂朝天坑跳入,那里如今是离鬼域最近的地方,可那里也曾困住了无数无法转世的魂魄。
岑碧青看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那个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人,死在了他最年轻有为的时候。
十八年过去,岑碧青步入中年,即便她容貌未改多少,却也与奚山拉开了差距。
她目光痴迷又恐惧,曾经她有多爱奚山,多仰仗奚山,如今便有多惧怕奚山。
岑碧青害怕他看向她的眼,害怕他的质问,害怕他将当年她在鬼域缝隙里为了自保,饮下轮回泉,亲眼看着他痛苦死去的真相说出,她更怕……更怕他什么也不责怪,却要问她一句“我们的女儿呢?”
奚茴,曾是奚山最不舍,也最期待的存在了。
在知道岑碧青有孕后,他也说过若是女儿就最好了,若他们生下了女儿,一定与岑碧青长得一样。
事实上……奚茴一点也不像岑碧青,她更像奚山,尤其是那双狐狸眼,笑起来时与奚山一般成了弯弯的月牙。
可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女儿被她推向了深渊。
她从未真的爱过奚茴,她沉浸在自己长老虚伪的假象里,她有过一次自私的自保,就总想着将过去的错误掩盖,连带着在错误中生下的奚茴她也恶意揣测,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人群里,忽而有人问了一句:“那可是奚山前辈?”
便是这一句,岑碧青脑海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断了。
她连忙捂着脸,尖叫着往站在一旁的谢家人身后躲,她生怕被奚山发现了自己,甚至想要钻到谢母的裙底。
谢母大喝一声,也不知岑碧青发了什么疯。
奚山到底无法质问岑碧青任何话,他甚至没有看见岑碧青。他没有思想,没有意识,他就是曾经飘荡在通往鬼域缝隙里的一抹残魂,徒留虚影,又被阳光照晒,坠入鬼域深渊。
不过一个一闪而过的鬼影,彻底吓破了岑碧青的胆,她因问心有愧,畏惧有人将她的错过翻开,畏惧她自己不再是受人敬重的长老,而是人人都可奚落嘲笑的污迹。
不止一个鬼使随风化去。
一个个熟悉的魂魄在众人眼前消失。
明佑垂眸看向腰间的佩剑,曾经选中他教导他的青梧宫宣长老也从佩剑中出来,仙风道骨的老者抬起手掌,轻轻拍了一下明佑的肩,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阳光越来越盛,谢灵峙跪坐在地上,昂着头看向那一束照在自己身上的光,带着夏日才有的灼热,刺得他眼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