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灵魂沉入意识之界时,云之墨甚至在颤抖,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头来到底是一场空。意识之界纯黑,云之墨甚至无法在这里感受到司玄的存在,他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去,如今又要将这些好不容易得来的归还。
可也不是毫无意义的,只要是为了奚茴,只要能换回一个健康的小铃铛,便不是没有意义的。
“司玄。”
沉黑中,云之墨唤了一声司玄的名,寂静里,一股微弱的震动像是心跳,他知道他听到了,从云之墨的意识出现犹疑的那一瞬,司玄便可随时醒来。
云之墨与司玄的魂在封印之地明争暗斗了几万年,他原以为自己有许多话对对方说,结果到头来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缓慢地张开双手,命火于周身点燃的那一瞬,云之墨闭上双眼,握紧拳头来克制被抹杀的恐惧,只一声轻唤:“来取。”
命火烧至眼前的那一刻,云之墨想起了许多事,他好似看见了奚茴的眼,看见她明眸皓齿地抱着他的手臂笑,从他们相识的第一眼起,那些画面都变得格外清晰。
他曾在轮回泉中拥着她,也是奚茴陪着他看过他此生所见的第一场日出,那是他看到的第一缕光。
她从试探喊他的“影子哥哥”,到后来牵着他的手护着她喊的“哥哥”,又到一次恼羞成怒地直呼他“云之墨”,每一道声音都在云之墨的耳畔响起,那么近,那么真实。
——“那么现在,你愿意成为我的鬼使吗?”
——“你猜,我还有没有第三片银杏叶?”
——“你是我的吧?云之墨。”
——“你是我的心爱之人。”
到底是有不甘,也有不舍。
小铃铛。
小铃铛。
……小铃铛。
第85章九夜长灯:一
◎人这一生,如何没有谎言呢?◎
元洲又开始下雪了。
一路过来的寒风吹得人手脚冻疮,饶是如此赶路的人也没有半刻停歇,鹅毛似的雪花刮在人的脸上如风刃,偶尔能割开一道细小的伤。
齐晓在脸上抹了一点伤药,再看向与他同行的人,顿了顿,将伤药递给了对方。
谢灵峙瞥了一眼齐晓手中止血祛疤的药,眸光微沉,摇了摇头。
他如今哪儿还用得到这种精致的药膏?
晏城一役,行云州损失惨重,陆续入潼州的行云州人近三千,而到了晏城内的至少过百,五宫中每一宫的弟子都有。谁都知道潼州不对劲,可谁也没有看破晏城最大的威胁和变数原来曾是个他们不论如何也抵抗不了的神仙。
那时不光是晏城的行云州人,便是入了潼州境内的行云州人也没有几个生还了的,就是谢灵峙与齐晓,这种站在暴风中心的人能保全自身性命已算万分难得,何论相貌。
齐晓也知自己此举不妥,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谢灵峙面朝他的这半张脸,依旧风姿绰约,是漓心宫师姐妹们心中最好看的男子,也是师兄弟心中最敬仰的大师兄,但……
谢灵峙毁容了。
他的左脸上有一条从额角划破眉骨落在眼下的长疤,说是毁容也不完全,男子本就不靠容貌吃饭,何况谢灵峙的德行与能力远在容貌之上,但齐晓还是觉得可惜。
这冰冷的风中夹着海上吹来的咸湿,割破了人脸便容易留疤,再小心保护也会皴红一片。谢灵峙完好的半张脸已经有些细小的痕迹了,这些痕迹相较于他另外半张脸上留下的疤,到底不算什么。
潼州之祸其实才过去几个月,他们的鬼使都陨在了当日神女恶魂吞噬晏城的狂风中。往日行云州人总说,没有鬼使的行云州人等于半个废人,他们这些丧失鬼使的心中总归是有痛,有难过,也有悲哀。
但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他们的伤还未愈,便被要求回行云州再寻鬼使结契,就连张典长老也在没了鬼使时如没了依仗,好似一身法术不会使了,带着炎上宫的弟子匆匆回去了行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