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季宜薇终于同意见他了,就在命案发生后没多久,黄之谦看见季宜薇的双眼便知道人是她杀的,他本想过许多问话却在这一瞬头脑空白。
茶室里一阵静默,他不是过去的黄之谦,季宜薇也不是过去的季宜薇。
他只问了一句:“还有几人?”
季宜薇听见这话忽而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落了泪,两人对面无言足足哭了小半个时辰。
季宜薇不是第一次杀人,所以杀人后她也没多恐惧,于是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黄之谦也是那时为她散播狐妖传言的,想要将一切死因都归于狐妖所为,甚至去了酒楼当个说书的,将繁城的异状写成了志怪故事再说给旁人听,他也是那时见到了真正的狐妖。
狐妖说她在他身体里藏了一颗妖丹,见他如今终于走出过去可见已无寻死之心,所以特来要回妖丹。
狐妖说她曾受过黄家恩惠,却无意间害了自己的恩人,后来自食恶果真身被困黄家祖宅,只能分出神魂与黄家后人接触。十年前黄之谦险些就死在了他为曲梦准备的新房里,是狐妖用妖丹修复了他的肺腑,也是狐妖的妖丹保持了他十年未改的容颜。
于是所有计划从那一日开始。
被挖心的人尸体躺在衙门内一夜间却被修复了皮肉,后来每一个死去的人都被挖了心身上却没任何一处伤口。
季宜薇经过十年才找全了当年的凶手,善妒的妇人死了,那夜见到曲梦死因的银装小楼庖屋的婆子死了,那些被妇人差使过来的地痞流氓不论如何改头换面成了何种身份,也都死了……
有人蓄意杀人,有人见死不救,有人明知真相却选择掩盖隐瞒,这一条被季宜薇杀下来的人的确没有一个无辜。
她将他们的心脏挖出喂养野狗,而繁城恶鬼杀人的消息传遍各处,直至行云州人的到来。
季宜薇擅蛰伏,心冷手狠,她杀人眼也不眨。
黄之谦聪明机警,他制造了一个毫无漏洞的故事,编出了一场可以欺瞒所有人的戏,即引出了陈知州杀了他,也放那被困黄家祖宅的狐妖自由。
唯有置之死地才可后生,狐妖断尾,从此与黄家不拖不欠,季宜薇手刃仇敌,当年迫害过曲梦的人一个也没能逃脱。
而黄之谦?
他在这十年内寻死多次,唯有这大半年是真正清醒的,他自认没有季宜薇冷静,早在十年前便埋下了连环杀人的动机并付诸计划,他能做到的,已经做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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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华庄山下,季宜薇的笑声渐止,她早已放弃挣扎,无法就是一条命,她也早不在意了。
黄之谦坐在树下看着自己仍旧颤抖的双手,慢慢握紧,又慢慢吐息,他与曲梦还有季宜薇的过去,无需说给这些人听。
他故意引行云州人见到新月。
故意和新月演戏让行云州人看见,又故意叫喝醉了的季宜薇暴露自己知晓新月狐妖身份。
这样才能叫行云州人起疑,骗新月出城来旖华庄时才会一并叫上季宜薇。
黄之谦自己是第一步,他若刺杀不成,季宜薇便是第二步,不论他们谁动手,只要陈知州死了就好。
所以奚茴觉得奇怪,黄之谦刺杀不成竟就放弃抵抗不再一试,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失败。
或许冥冥之中便注定这十三个人就是要死在季宜薇手上的。
伏妖已成,陈知州亦死,繁城连环挖心杀人案子到此便彻底结束,不会再有下一个受害者。
知州府的护卫扯着季宜薇的头发要将她拉下马车,如死一般的季宜薇却在这一刻恍惚起来,她挣扎着要往马车内爬去,尖叫着道:“琵琶,我的琵琶!放开我,我要带上我的琵琶!”
那琵琶是曲梦当年所赠,曲梦死后,她再没弹过。
季宜薇挣扎得用力,竟不怕疼般挣脱了那两个护卫,叫他们生生扯下了一把头发,连皮带血,骇人无比。
“我的琵琶……我的琵琶……”季宜薇钻进了马车里,抱着那一把破旧的琵琶紧紧搂在怀中,便是死了也不会放手。
那两个护卫见抓不出她,便又叫了两个人把季宜薇从马车里拖了出来,直接把她拽了车摔在地上,他们扭断了季宜薇的腕骨让她不得挣脱,季宜薇手中的琵琶落地。
哐当一声,琴弦震动,摔坏了一角,旧琵琶上的兰花印记早已模糊,季宜薇发上戴的桃木兰花簪也斜挂了下来,绸布包褪下大半,一阵风扬起,琵琶缝隙里被吹出几缕薄烟,像是雾,又像细密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