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茴双臂环抱,看赵欣燕设阵画符,大小姐顶着一身泥土忍气吞声的样子实在赏心悦目。她身边的鬼使倒是还算气定神闲,只是那男人总是垂着眼睛像睁不开似的,奚茴隐约记得她方才看过对方的眼睛,瞳仁无色,怕生前是个瞎子。
不去管那两人手忙脚乱,奚茴自顾自地转身往年城走。
赵欣燕不敢再追上奚茴,专心在荀砚知的帮助下稳住游魂。
待处理完这些事赵欣燕转身便去找谢灵峙,直说奚茴与恶鬼结契,让谢灵峙不要姑息养奸,要立时捉拿她送回行云州行罚。
谢灵峙知晓奚茴并无鬼使,又见赵欣燕似受了刺激般说奚茴要杀她,她带着那满身眼珠子的恶鬼险些吞了荀砚知,一时陷入了两难。
陆一铭被赵欣燕吓了一跳,开口道:“赵师姐,你先冷静。”
“我很冷静!我说的都是事实!”赵欣燕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腰间扯下玉佩朝谢灵峙的身上扔去:“不信你问荀砚知!”
荀砚知是赵欣燕的鬼使,他生前于佛寺长大,积德无数,是为救人而死,故而魂魄未散被带回了行云州。他身故近千年,魂魄里布满功德圣光,虽无杀招,却可制伏恶鬼,超度亡魂,若非眼前游魂皆为异乡客又数目实在庞大,荀砚知亦可送他们去鬼域投胎。
荀砚知算半个出家人,不曾说过一句谎言,再度被赵欣燕召出便是要他将奚茴的恶行全都告诉谢灵峙。
“你告诉他们,是她险些杀了我,是她塞了我满嘴烂泥,是她与那恶鬼结契!”赵欣燕瞪向荀砚知。
奚茴要杀她时,荀砚知被千目困住,视线被蒙,什么也没看见,可有一件事却与赵欣燕说的不同。
“奚茴姑娘没有鬼使。”荀砚知说完,赵欣燕惊了:“你胡说什么?!你分明都看到她的鬼使了!那满地黑烟你还与他搏斗,你为何要说谎?!”
“砚知此生从无半句谎言,方才的确有恶鬼出现,那恶鬼对奚茴姑娘并无恶意,是冲着我与赵小姐而来,但他却不是奚茴姑娘的鬼使,奚茴姑娘未与鬼魂结契。”荀砚知说罢,赵欣燕便祭出一张黄符,雷电顺符纸霹雳而来,荀砚知胸腔一紧便陷入黑暗。
谢灵峙将他重新收回了玉佩中,再看向已经燃烧一半的黄符,震惊地看向赵欣燕:“赵姑娘!荀砚知是你的鬼使!你怎可对他用符?”
“他胡说八道,满口谎言!你们都不信我!”赵欣燕看着那逐渐燃烧殆尽的黄符,知晓即便谢灵峙手快,那符纸也定然伤了荀砚知,她心中难受委屈,又有些自责自己气性太大,捂住脸不愿让人看见眼泪,转身跑开了。
“赵师姐……”陆一铭也被吓到了。
鬼使与行云州人并非主仆关系,他们互帮互助,结契更像合作,行云州人不得对鬼使施咒,除非鬼使当真有错,否则一切无礼都会被视为傲慢残忍。
赵欣燕若不是被逼急了,也绝不会对荀砚知施加符咒。
当年赵欣燕与荀砚知结契,全是因为荀砚知还活着时,赵家先祖曾有恩于他,于是他死后便归于赵家,可做历代赵家接班人的鬼使。
赵欣燕自幼性格冲动不计后果,荀砚知温吞有礼,赵家以为荀砚知可叫赵欣燕稳重些,这么多年也都相安无事的。
谢灵峙握着玉牌叹了口气,他将玉牌交给陆一铭,让他还给赵欣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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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茴回到客栈后天都快亮了,她困极了倒在床上睡去,再度醒来天色已经重新暗了下来,睡过一整个白昼的奚茴精神好了许多,起床准备找些东西吃,推开门便见到小客栈堂内又坐满了人。
一眼扫过去,平日挨着谢灵峙坐的赵欣燕去了角落里,不过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裙子,便是面前没点烛火也很显眼。
奚茴没下楼,她站在走廊围栏边朝楼下看,四四方方的小堂内谈话结束,汤城主带领一群人起身要朝谢灵峙叩拜感恩,又被齐晓几人扶起。
待送走了汤城主,谢灵峙才抬眸朝二楼看去,正对上奚茴的目光,视线又落在她的手腕上,引魂铃中金光熠熠。
“阿茴,我们明日要走了。”谢灵峙道。
奚茴愣了一下,问:“不是还要再等几日?”
原本是要再等几日的,不过因为戚袅袅昨日白天消失,齐晓等人便加快了速度,不再研究石墩里的符纸,而是直接摧毁,原先定下的七日时间两天两夜内也能结束。
谢灵峙与汤城主说定了明晚出发,他们带着鬼魂必不能白日行走,便只能赶夜路将他们送还家乡,今晚与明日,是他们留在年城的最后时限。
戚枫舍去了张汉的身躯,戚袅袅也不愿碰不到爹爹的魂魄,她不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尸体便被埋在了当年戚枫的埋骨之处。
戚枫和戚袅袅对年城并无留恋,只因感激月老祠的老师父和小正这段时间的照顾,他们将那枚可保存人魂魄与尸体的妖丹留给了他们。
老师父收到妖丹也不敢将这物件独留,还是让小正还给行云州的仙使门。
次日天一黑谢灵峙等人便要出发了,青云客栈前汤城主还来道别,他带了许多百姓凑在一起的银钱赠与谢灵峙,作为他一路的盘缠,不过被谢灵峙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