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位不知姓名的公子虽为人高傲,行事狠辣,倒也知礼节分寸,没有因为奚茴什么都不懂而胡来。
“阿茴。”谢灵峙指了走廊另一头奚茴的房间,轻声道:“我有话对你说。”
奚茴撇嘴,左右是不能与云之墨睡一起了,干脆抱着软枕跟在谢灵峙身后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
方才在用饭时谢灵峙一直沉默,其实心里想了很多话,真当面对奚茴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关于她与云之墨的关系,相识过程,还有云之墨的身份,只需他看着奚茴的眼睛便知道她不会告诉他的,即便说了,也未必是真话。
与其多问,倒不如多教。
奚茴今年十八,已是长大成人,可她毕竟在凌风渡里度过了十年,对情感感受未必准确,也不懂男女之间的分寸关系,这些本来都该是岑碧青教她的,如今,却要从谢灵峙的口中说出了。
“阿茴与方才那位公子如此相熟,你是如何打算的?把他当做朋友?还是想日后结为兄妹,更或是另一种关系?”谢灵峙斟酌几番才开口。
面对奚茴不能拐弯抹角,她会胡思乱想。
奚茴见谢灵峙没追究云之墨的身份,稍稍松了口气,便道:“自然是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关系了。”
她与影子哥哥结契了,他是她的鬼使,除非她死,否则他要一生跟在她身边的。
谢灵峙见她这般直白,心略沉了沉,又问:“那你可知那位公子对你也如这般所想?”
“自然,他既答应了我,当然得陪我一辈子!”奚茴微微抬起下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谢灵峙倒是没想到他们已然考虑得如此长远,他想了许多,自将奚茴带出行云州,谢灵峙便没打算将她再带回去。姑姑从来对她不好,想必也不会为她将来的婚事费心,谢灵峙本也没想过那么多,如今情况摆在眼前,他虽无措,却还是将奚茴的终身大事扛了下来。
“这种事还要长远计划,你如今年纪尚轻,不必急着考虑。”谢灵峙道:“你是姑娘家,总归要矜持些,待年城之事结束,我再请那位公子吃茶。”
请他吃茶,便是要交换底细。谢灵峙不知云之墨的身份也不放心奚茴交友,于旁人眼里他们的确有些过分亲近,可谢灵峙还是看见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知奚茴自私,却见奚茴愿意拿那么多银钱只为给云之墨住一间上房。
他也知奚茴很懂谨小慎微,可在提起云之墨时她总率先出头,把人护得滴水不漏。
这是奚茴第一次如此袒护在意一个人,谢灵峙深知不可打压,否则她会极力反抗,但也不能过分纵容,就怕风筝断线拉不回头。
“谢阿哥今日说话怪怪的。”奚茴将枕头放在桌上,歪着头眯起双眼打量谢灵峙。
他这么说,就好似很关心她一样。
谢灵峙抿嘴笑了一下,只要奚茴能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认真思考就好。
正起身准备离开,他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面上,道:“这是给你的奖赏。”
奚茴听见奖赏耳朵便竖起来了,再去看桌面上的小玩意儿,是个血玉镯子,镯子很细可玉脂温软,被放在桌上时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奚茴连忙将那镯子拿起来,很滑,鲜红的颜色与她白玉似的手很适配,她倒是没想过戴起来试试,只是在心里估摸这东西的价钱。
拿到手里就是她的了。
见奚茴拿到镯子也没问他究竟因何得的奖励,谢灵峙暗自叹气,自顾自地解释道:“我知你今日护着戚姑娘与小正师傅,又一路将他们二人送回去,这般善行当得一份奖赏。”
“是吗?”奚茴漫不经心地说:“难怪人人都说好人有好报。”
奚茴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她无非是看那小姑娘都死了还要被欺负有些可怜,而她又白得了对方送的花环,遂起了怜悯心,顺手帮一把而已。若是换做其他人,被人踩踏至死了她也不会眨眼睛。
“阿茴记得这句话便好,行善积德,行恶积孽。”谢灵峙停顿了一下,又道:“阿茴好好休息。”
“唔。”
奚茴含糊应声,也不知有无将他的话听进去。
谢灵峙想,这世间的善德未必是此生来报,可他仍要奚茴知道,善有善果,将来她也总能在这些事上重新认知这个世界,那便够了。
谢灵峙的话,其实奚茴是听进去了的,她倒是没怎么在意行善积德,反而清楚地记下了行恶积孽,她想行云州里的人多少都对她做过一两件上不得台面的损事儿,他们的孽债,总归在死前能降临到头上了吧?
收起血玉镯子,奚茴抱着枕头扑上了软塌,心想明天再把这个卖了,她就也能住上和影子哥哥一般好的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