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神秘术,是有性命之忧的。
明佑听完故事,二人正好也走到了漓心宫前。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岑碧青颔首道谢:“多谢岑长老告知这些,佑既做好请神决定,便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奚山前辈是行云州的英雄,若能护得行云州,佑便是牺牲,也是值得的。”
岑碧青见他执意如此,点头道:“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研究请神秘术,若无神光降落,那便请明佑长老及时收手。”
那样,或许还能保住他一条命。
明佑又一次道谢,便转身离开了漓心宫。
行云州内大张旗鼓要在问天峰下设阵请神一事,云之墨将他们一切行径尽收眼底,为了此次请神,他们甚至算了风水、吉时。
四十二碑处已布满朱纹,那里一丝丝赤色暗火缠绕,不是最佳地点,请神之阵就设在四十二碑下百层阶梯的青玉台上,五宫护法,金木水火土应地而生。
这世间,水生万物,故而主护法为漓心宫的岑碧青,青梧宫的明佑站在中间,以青梧宫三殿之长护住他的后方。
请神时间,安排在了夏至。
说起来,奚茴被关入凌风渡也是在盛夏天里。
云之墨站在问天峰顶,过长的衣袍扫过赤红的地面,满地爬了蜿蜒深深的朱纹,凹陷进去的朱纹缝隙中像是有火焰岩浆流动,在他每走一步,便躁动不安地迸出了几点火光。
他慢慢走到渡厄崖旁,看着云层中斑斓的彩光,深嗅一口渡厄崖独有的凛冽冷风,一股沁凉从鼻腔蔓延全身,不过很快便被束缚在他身上的火给燃尽了。他的袖摆衣袂无形的锁链连接问天峰下的封印,可那封印上斑驳裂痕早已经不住风吹草动,很快,不单行云州困不住他,便是整个曦地……不,整个三界,无他不可去处。
只是不知请神秘术之后,行云州大祸将至之时,是否还会有人记得被关在凌风渡已经幽禁十年的奚茴。
请神?
云之墨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如今便是苍穹之上神明降世,又能耐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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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那日,行云州中一派静谧,任谁也不敢在这般重要的日子里出声,就怕自己一丝对未测的猜忌脱口而出,便成了失败的预言与诅咒。
青玉台上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行云州的三千弟子顺着台阶排列往下,人影挤满了问天峰下。赤红的问天峰查不到半丝生气,便是阳光明媚,所算时辰也等得太阳背在问天峰的另一侧,青玉台处被问天峰的阴影笼罩,夏季里从此处吹过的风也是冰冷的。
请神仪式下,行云州偏远山川里的村落,哪怕是才几岁的孩童都满面希翼,无数目光期待能在行云州那座暗红色的山峰之上,看见一束天光坠落,神灵降临。
他们都知道行云州是被苍穹神明选中的曦地圣址,可到底从无人见过真正的神明,哪怕他们绝大部分人的家中都有当年为了曦地牺牲自我化作封锁鬼域结界墙的灵璧神君像,可那石像上的人也是没有五官面容的。
请神阵起时,五宫护法,金木水火土五种不同的阵法发出流光溢彩,于长老身下的阵地往外围扩散,几股力量卷起狂风,狂风肆虐之下,唯有风眼处的人淡定地合上了双眼。
明佑尽力让自己去感受上天的指引,他口中吐出请神的咒语,双手比出虔诚的结印,将那结印慢慢推向心口处。以自身为神明法力的容器,而五宫长老的法阵,便是为了护住他的性命而成。
云之墨就站在问天峰顶,他的视力很好,能看见青玉台上的一切变化,自然也能感受到这股请神秘术的威力。
的确有一股力量直往苍穹而去,这是行云州人血脉里与神明相连的羁绊,他们被苍穹选中,便必然受苍穹庇佑。
云之墨不禁也将目光落在明晃晃的天空上,立夏午后的阳光有些夺目,一层层光圈破开薄云,洒落行云州的每一寸土地,也照在了他的身上。
很温暖。
是他几万年来在封印中不曾感受过的温度。
不,也不是……他也曾感受过熨人的炙热,两回,一次是他在鬼域中睁眼,一次……是十年前魂魄离开封印拥抱住奚茴时。
太阳突然在某一瞬出现了裂口,巨大的光从中坠落,苍穹之上的神明感受到行云州的召唤,便有一道神力降临于明佑的身上,那道神力的主人,借着明佑的眼,看见了如今的问天峰。
只是一刹,凡人双眸无法承载神之凝视,可那赤红色的封印山峰已经摇摇欲坠,明佑的心口剧烈地跳动了几回,突然呕出一口血。
霎时间天光尽失,乌云遮日,滚滚黑气从渡厄崖朝上涌来。
那股鬼气像是要将行云州覆灭,方才还晴空万里,立时雷霆霹雳,黑云密布下的青玉台,众人大喊一声明佑长老,便见明佑的身体如一页薄纸,轻飘飘地倒下了。
那束强光,与岑碧青当年在问天峰通往鬼域缝隙里所见一样,而明佑却不像当年无人护阵的奚山,他的魂魄没散,他还能活着。